禮畢,候良立即揮手道:“來人,快去通告全軍,任何人不得阻礙欽差辦案,否則軍法從事!”


    旁邊,幾個兵卒聽後拔腿便跑。


    他這就是偷奸耍滑了,明著尊重欽差嚴肅紀律,實際卻是讓手下提前準備,免得被抓住把柄。


    他說完還小心觀察了一下連十一,見對方臉上沒有怒色,這才稍感安心。


    他以為對方沒聽出來,但實際,連十一一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檢查,所以也不在乎那些花招。


    “你們幾個,去巽位;你們,去離;你們去坤;你們去兌;你幾個去坎;你們去震……”連十一一口氣,將三百後進分成八組,按外九宮之形,將先鋒營圍了個嚴嚴實實。


    “去吧!”


    他一揮手,其他人立刻分開。


    候良左思右想,不知道跟誰才好,最後一跺腳,幹脆誰也不跟,聽天由命。


    與他不同的是,親信兵卒剛把命令下達,整個先鋒營就熱鬧了起來。


    “聖皇……這是要做什麽?”


    “莫不是卸磨殺驢?”


    “怎麽可能,聽說隻有三百多人,能殺得了我們全軍?”


    “不是殺驢又是為何?”


    “我琢磨,可能是衝著候大人去的。你想,軍中發現奸細,首責在誰?還不是主帥!”


    “不可能吧,如今朝廷正指著大人保護行在安危,拿下大人軍心不穩,豈不是自尋死路?”


    “對對!也可能真的是查奸細!”


    “屁!查奸細也分怎麽查。告訴大人,再由大人暗中布置,豈不是十拿九穩?動靜也小。如此不經大人,不是對大人不信任,就是對大人身邊的人不信任!”


    “小黃頭這麽一說,還真是……”


    “大人身邊出奸細了?”


    “呸!打不死你!可莫亂說。”


    “可……可……”


    他們夫長這時看不下去了,喝道:“可什麽可,閉嘴!趕緊回去收拾帳篷,一會若是誰被查出個三長兩短,連累同袍,可別怪我心狠!”


    一兵卒聽後臉色大變,回頭就跑。


    夫長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忙道:“拿下!快把他給我拿下!”


    眾人轟然應命。


    那兵卒聽後,跑得更快。


    “站住!你跑什麽,快給我站住!”夫長一邊追一邊高喝。


    近百人就這麽七腿八腳的,很快接近一排帳篷。


    隻見那急奔的兵卒,一頭紮進了帳篷裏麵。


    “圍住!”夫長下令。


    眾人果然將帳篷圍了個結結實實。


    然後夫長親自帶隊,衝進了帳篷裏麵。


    誰知,等待他們的卻不是危險,或者反抗,而是那人自殺後倒在地上的屍體。


    “這……”


    “他……”


    追擊的兵卒臉色變得極差,有種兔死狐悲的淒涼。


    夫長更是大怒道:“怎麽回事?這他嗎到底怎麽回事?!”


    有個年長者小心翼翼上前,觀察後掰開了屍體的右手。


    隻見對方手中,握著一枚造型怪異的圓珠。


    整體呈青色,其上密布金眼。


    “金珠!他……他是金人!”


    眾所周知,金地習俗與宋不同。那裏的人一出生,就會由父母帶著去聖山朝見。


    每個孩子,也都會得賜一枚這種金珠,終身攜帶。


    所以,這玩意有時候,就是鑒別是否是金人的標誌。


    “金人?金人怎麽會混進咱們大宋的禁軍?”


    “莫非他就是那個奸細?”


    “沒錯了,一定是他。”


    眾人議論紛紛。


    隻有夫長搖頭道:“不像,你們想想,真要是奸細,怎麽會帶著金珠潛伏入敵營?”


    “那他怎麽回事?”


    另一個問後,道:“這人與我同夥,身世我倒是知曉一二。他是孤兒,早些時候流落京城,是老夥長給撿回來的。後來老夥長去世,無後,便由他頂替入營。隻是我們都不知道,他身上一直帶著金珠……”


    夫長點頭道:“那就是了。想來應該是金人遺留在封京的孤兒,陰差陽錯地進了禁營。一開始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後來長大才明白金珠是什麽。”


    “如此說來,他就不是奸細?”


    “哪有讓一個小孩做奸細的?”


    “那他不做賊心虛,為何逃跑?”


    “你虎啊,這次聖皇嚴查,肯定是有絲毫疑點都不放過。你說,他一個金人,藏有金珠,潛入先鋒營到底是為了什麽?到時候被抓住,說自己毫不知情,一心向宋,就問你信是不信?”


    “那……也沒必要自殺吧?”


    “唉!”夫長歎息一聲,道:“是沒必要,他自殺,是不想連累咱們。”


    與奸細日夜相處幾年,都沒有發現端倪。


    往鬆了說,是失察,往重了說,誰知道有沒有被收買?


    總之,最少也是個包庇之罪。


    但現在,他一死,眾人便擺脫了嫌疑。


    “他……他這是為了我們?”


    那個與他同夥的兵卒,迅速紅了眼圈。


    其他人也覺得心裏像堵了什麽似的。


    追那麽緊,都沒能讓兄弟安安穩穩走最後一程。


    良久後,有人問夫長:“大人,怎麽辦?”


    夫長道:“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了。把珠子連同屍體一起搬出去吧,欽差來了,也好交代。”


    兵卒們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將死者搬到外麵。


    有人怕他磕著,特意抱來禾草。


    有人則上前,將他的衣物整理幹淨。


    沒等多久,果然有三個年輕後生,來到帳篷附近。


    “奉旨檢查,所有人站好!”他們高喝一聲後,立刻便發現草上的屍體。


    “怎麽回事?”其中一個問。


    夫長上前,答道:“啟稟大人,是這樣……”


    他事情七八不離十的敘述一遍。


    後生聽後,再次打量一遍屍體,道:“可惜可惜,挺英俊的一個人,罷了,你們站好。”


    說完,他們三人便開始搜身。


    一開始的時候,為了演戲,他們還能仔細尋摸。


    隨後搜著搜著便不耐煩起來,所以,在兵卒們看來,三欽差就是敷衍了事的隨便碰了碰他的腰腹,便說搜檢完畢。


    ——他們卻不知道,實際在麵對麵的時候,已經有許多微小的蟲卵,被吸進了他們的口鼻。


    “呸!真臭!”


    “就是,像幾年沒洗的爛肉!”


    三人一走,兵卒們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這幫人,真……真……”


    畢竟是欽差,到最後他終究是沒敢把話說出口。


    隻有夫長,愣愣地看著草上的屍體,喃喃地道:“身上沒怎麽看,帳篷也沒搜。他……死得是不是也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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