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農氏發現茶的妙處起,中原人已經將茶的美好發揮到極致。茶在人們心中已經不僅僅隻是一種飲品,它是詩意與禪意的象征,是士子們清高雅致生活的鮮明注腳,是采菊東籬悠然南山現的極致向往,更是一朝辛苦事十年浮塵夢的靜默歎息。


    中原的士子們既渴望入世享受榮華富貴,又極力想保持心境上高雅自持的光潔高華,恰似道家與儒家一同翻攪在血脈裏的兩股精血,時而廝殺,時而靜處,這種矛盾的情緒都伴著千百年來的名士巨匠們,而鑽研茶藝便是這樣矛盾心情的凸顯。


    伯逸之凝神望著一絲不苟烤茶備水的士子們,心裏莫名便有些感慨。他是第一次真正見識中原士子們鬥茶,這些文人雅士眼中的嚴謹認真一絲不苟教人望之敬佩。事此點茶之道若如事國,倒會有一番作為。


    可惜,可惜!


    樓上,趙重幻的神情恬淡。


    她很小的時候便在虛門宗學習過關於茶的一切知識,甚至連種茶都不在話下。隻是這樣的茶藝之道,更像錦上添花的清流,在如今這般國勢日下的情形中,於國於民並無多大助益。“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人欲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她下意識去看了眼樓下角落了不顯山不露水的伯逸之一行人,心裏越發黯淡。


    比賽的三生開始碾茶。


    碾茶顧名思義便是將團餅茶槌碎,然後用茶碾、茶磨碾細。茶的細膩程度會影響點茶的氣泡情況,所以茶一定要碾細。碾好的茶末還要上茶羅細細篩上幾遍,有粗末的便要再碾再羅。


    而這羅篩,據說要選東川溪畫絹中特別細密的絲線羅織而成,還要將之放入開水中揉洗,使之更加細密柔滑,如此方可用來篩出最細最膩的茶末。很快,經過三位士子一遍便精心細研羅篩,翠綠的茶末似綠色煙塵般細膩輕盈,墜於瓷碟中,一時飛揚舞動,煞是好看。


    碾好茶末後便是煎水。


    聽雨樓的水自然是天不亮夥計就去西湖之南的大慈山虎跑寺的虎跑泉中打來的。


    虎跑之名,因夢泉而來。傳說唐代時有一高僧名為性空的曾居住在那裏。後來因水源短缺準備遷走。卻不想有一日,他於夢中得到仙人的指示,告訴他南嶽衡山有一童子泉,當遣二虎移來,日間果然看見兩虎跑翠岩做穴,石壁湧出清澈泉水,“虎跑夢泉“以此得名。


    虎跑泉的水清香甘冽、純澈無比。據說寺廟中以此水調符,極為靈驗,作為點茶的用水更是極好。


    煎水就是用“急須“,所謂急須,就是水壺,一般是用瓷或石所燒製的細頸瓶。瓶子邊緣會有留口,這樣既方便倒水,也便於煎水時依靠水的沸聲來辨別湯喉適度與否,水開後可直接用急須再往放了茶末的茶盞裏注水。


    這些步驟似瓦肆表演一般令在座的茶客著迷,大家如欣賞一出沒有台詞的唯美表演,個個都大氣不出,唯恐破壞了台上三位士子的點茶。


    鬥茶自然是跟茶、水都有莫大關係,但是鬥茶中最決勝負、想要創造出最佳效果的卻是點茶。所以宋之茶藝的關鍵還在於人的操作。


    點茶主要動作是“點“和“擊拂“:點就是把急須裏煎好的水注入茶盞調膏。執壺往茶盞中點水,要有節製,落水點要準,不能破茶麵。然後是用茶筅擊拂,視情況而有輕重緩急的運用。


    士子們將點茶高手稱為“點茶三昧手”。


    其中最著名的點茶三昧手就是蘇東坡曾寫詩讚揚過的淨慈寺高僧謙師。據說謙師禪師點茶像流水那樣不急不慢、中和中節。


    三位士子點茶開始,看他們姿態從容,動作嫻熟,想來也是老茶客。


    點茶時水衝入茶碗中,需以茶筅用力打擊,就會慢慢出現泡沫。點茶的優劣,以沫餑出現是否快,水紋露出是否慢來評定。沫餑潔白,水腳晚露而不散著為上。因茶乳融合,水質濃稠,飲下去盞中膠著不幹,稱為“咬盞”。


    很快點茶結束,他們黑釉茶盞中的茶湯乳霧湧起,湯茶緊貼盞壁,咬盞不散,一盞色澤鮮白的美味茶湯就呈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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