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懷默了一息,若是連穆涼聲都言有幾分凶險,隻能說明謝霜染的傷情確是難為。


    穆涼聲見他不語,黑眸微粼,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沁出潤暖,難得出言寬慰道:“不過,交給我你且放心!”


    謝長懷頷首:“尋你來,本就是有難題要你解決的!”言下之意自然信他。


    穆涼聲的醫術在當今天下,若他不稱第一,無人莫敢爭先。


    “對了,”穆涼聲似又想起甚般,眉尖輕攏道,“那些刺客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膻味!”


    聞言,謝長懷眸光一凜,霍地轉頭看向對方。


    穆涼聲微微強調地點點頭,他的嗅覺從不會出錯。


    彼時,白芷加入刺殺現場,局勢驟變。


    那群黑衣人很快發現半路拔刀義士的功力並非泛泛,在黑衣人中三個人被白芷砍傷後,他們果斷撤退。


    而穆涼聲為了盡快回到臨安府救人,也未讓他再追下去,所以一時他們都猜不出刺客的出處。


    見穆涼聲如此肯定,謝長懷瞳若碧潭落潛影,冷光躍動,驟然氤氳起一層似冷月陡墜的清寒,而負於背後的雙手緩緩地握成了拳。


    一側的謝環琛似也耳聞此言,細弱的肩頭震動了下,如柳枝風摧。


    她驀地下意識回眸看向屏風邊低頭傾談的俊挺青年。


    “你們是說膻味嗎?”她顫抖著聲音低問。


    那廂二人停了交談。


    謝長懷與母親的視線交集,不動聲色地掩去目底異樣,隻漾出笑意,沒有回答。


    而穆涼聲也不便再多言,隻微微一笑,犖犖蹀踱於一側。


    謝長懷定了定才緩步走向謝環琛,立在她身旁,默了須臾,沉沉道:“母親,阿霜她們的傷勢就交給涼聲吧,你最好去休息片刻!”


    謝環琛見他不提適才關於刺客的問題,也不再追問,隻搖搖頭,扶著他的手臂疲倦地隨著他的力量站了起來。


    然後她望入他一雙潭深的眸裏,目光輾轉,頓了頃刻道:“阿娘有事同你講!”


    謝長懷眸光不動,低低答:“好!”說著要扶她出去。


    謝環琛卻拍拍他胳膊讓他稍待,然後招招手讓守在門邊的白芷、白術過來。


    白芷雖然打起架來氣貫長虹,可是平日到底隱於山居,麵對如此雍容美麗的貴婦總還是有幾分敬畏靦腆,見謝環琛主動招呼他,他不由有些躊躇,白術一把拉著他便過來。


    待他們在穆涼聲一側站定,謝環琛方走到他們跟前。


    她感激而莊重地露出笑意:“涼聲,還有二位小哥,今日多虧有你們相助!都說大恩不言謝,隻湧泉相報!”


    “既然你們都是長懷的朋友,伯母也不多言客套的話了,以後但凡用到我平郡夫人府的地方,諸位隻管直言!”說著便躬身施了一個大禮。


    白芷、白術見狀,嚇得趕緊跪地回禮。


    謝長懷沒料到母親如此舉動,不由一怔。


    穆涼聲也澹然回禮,俊美的臉上現出的笑容彷若蓮花輕綻的溫柔:“伯母客氣,小侄與長懷認識多年,早就結了與子同裳的情分!您是他的母親,自然也是我的母親,救母乃為人子天經地義的責任,怎受得住您的感謝大禮!”


    那般生死攸關的時刻,突然如天降般來了這如斯俊美的青年,彼時謝環琛就覺得自己好似看見了緇衣仙人,衣袂如飛,翩翩而至,救他們一幹苦眾於水深火熱之間。


    望著穆涼聲秀逸非凡的眉眼,謝環琛欣慰地笑了,不再多言,隻也探手拍拍對方的胳膊,與適才對待謝長懷一無二致。


    穆涼聲垂眸凝了下她那隻因為常年親手燒瓷而微微蒼老粗糙的手,眸底微暖。


    “此處先交給你了!”謝長懷對穆涼聲道,過來扶住感動的母親,“走吧,我們先出去!”


    穆涼聲凝視著那母子二人出了東廂的背影,眼底悠悠映出一分莫名的歎息來。


    謝長懷默默陪著謝環琛來到獨倚居的涼亭下。


    亭外日光若洗,春燕呢喃,逸雲騰空,風靡春如許。


    他扶著謝環琛坐於石凳之上,恭敬地退後一步,靜靜等著母親的下文。


    謝環琛望著他退後那一步的恭順淡漠,心裏不禁頓時一陣泛酸,眼中也漾出幾許悵惘無助。


    自他九歲從那場禍事裏猜到自己的身世之後,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可對於那些過往,他從不開口相詢,也從不顯露情緒,而她惟一感知到的便是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的孺慕之情再不複從前,他們之間橫亙了一條萬裏湯湯清江水,要想飛渡,再也不容易。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十歲在昭慶寺遇到了一位奇怪的老和尚,繼而竟不聽任何勸阻,就自行跟著對方出門遊曆去了。


    從此每每出門皆是一年兩載,每次歸來她隻發現他身上多了幾處傷口,也多了幾項教人詫異的本領,可遊曆中所遇種種他卻矢口不提。


    這也讓她原本想悄悄努力平緩關係的心思亦落了空,越發造成了如今這血親疏離的無奈狀態。


    “母親,有什麽話需要告訴我?”見她不言,隻顧眼中隱隱汪了一絲潮意地望著他,謝長懷也不探究,隻低低問道。


    謝環琛乍然一醒,回避地拭了拭眼角,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看著他深吸了口氣,似醞幾分勇氣後才道:“今日,阿娘收到了一位多年前的故人差人送來的信!他說,他說想讓我帶你去見他……”


    她小心翼翼地捕捉謝長懷神色的細微變化,但是他並未追問,甚至連目光仍舊是山河無恙的巋然不動。


    “其實,那刺客的事你不願告訴我,我也大概猜出來你們的意思!可是——”


    她霍地站起來,眸中皆是無法置信的痛苦,左右踱了幾步,神色困惑而焦慮,說著她急忙從袖中掏出信件,遞給謝長懷,似要證明自己言之鑿鑿。


    “他既然派人送信給我,讓我帶你前去,卻又為何同時派人來殺我呢?這不是矛盾嗎?涼聲會不會有誤會?”她喃喃道。


    二十一年過去了,對於少年那場往事她從未後悔過,而那個人,也依舊藏於她心底。


    隻是,他們的身份差異注定沒有未來。


    她既背叛不了鍾情,又背叛不了心智,也不願他被族人誤解。遠遠離開,是不羈絆彼此的唯一方式。


    隻是,她委實對不起的是眼前這個孩子,是她的自私與放縱,令他有了一個如此不容於世的可悲身份!


    而讓他擁有一個高貴的身份,是她此生唯一想為他做到的事!


    ……


    謝長懷既不反駁也不附和母親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到了那份信上。


    對他而言,她口中的那個人僅僅是一個符號罷了,至於那人如今的真實處境他更不會對謝環琛言明。


    而這封信,他自然早已聽過魏甲的稟報,隻等著母親主動拿出來。


    他竹節玉骨的手牢牢捏著信封,神色卻毫無異動,似漫不經心般緩緩拆開封口——


    對於此信,他已經等待太久,久到他都幾乎以為等不到了,而今日拿到此信,說明他籌劃那麽久的事,終於可以開始了!


    ------題外話------


    諸君安:終於上完課了,牙疼也結束了,時間真是良藥,相信宅家的疫情也很快結束的!終有一日,我們依舊風月同天!感謝追文的孩子、姐姐是佛係更文,著實有些對不起你們的期待!最近會多更!有時卡文也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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