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仵作協助趙重幻用蒸骨勘驗的法子將那具骸骨徹底窖蒸一番後,早已經過了辰時。


    所謂窖蒸之法,就是首先將死者骸骨用麻黃、甘草之水煮透,然後再在炭火煆燒紅烈的地窖內潑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地窖內熱氣升騰,將骸骨放入窖坑,以槁薦遮住,蒸騰一個時辰便成。


    戴著麵巾的趙重幻星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地窖內依舊散發著濃烈酸醋味道的骸骨出神,若有所思,卻一聲不吭。


    她正等著骸骨放涼,以便拿到外麵明亮處用黃油傘遮驗。


    一直立在旁邊遙遙關注的謝長懷也戴著麵巾,他不由走近,低低問道:“這一步是不是差不多要結束了?”


    “嗯!快了!”


    戴著麵巾的趙重幻驀然醒神下意識應答,轉眸看他,有些詫異地低聲道,“適才不是讓你出去等嗎?這裏氣息不佳,你如何還盤桓在此?”


    雖然大理寺義房的規格通風要比錢塘縣署好上不止一兩分,但是其中到底還是濁氣太盛,又窖蒸煮骨,房內氣息越發難耐。


    蒸骨前她提醒謝長懷出去等,後來忙於手上的活計,她便也顧不上他。


    她以為他出去了,卻不想他仍在義房內。


    “無事!你們都待得,自然本官也待得!沒有那麽多忌諱!”他一本正經道。


    沒料到然後他不動聲色地湊近她低喃了如此一句,“我想陪著你!”


    謝長懷的聲音幾不可聞,卻還是一字不落地全部墜入趙重幻的耳際,她登時耳廓一熱,悄悄瞪了他一眼。


    他墨眉輕挑,薄唇微彎,眸底光影粼粼。


    趙重幻有點扶額的衝動,可是周圍都是大理寺的諸人,她亦不好發作,惟輕咳了下,趕緊佯裝無意,回頭繼續研究她的骸骨。


    “是啊,謝大人真是盡心!”那廂李寺丞也頗有些欽佩道。


    想謝長懷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雖然是初初上任的刑部郎中,但是對於義房這樣的地方,他並不似一般官員能避就避開,反倒自始自終都親臨察看,絕不因為厭惡屍氣而高坐遠離,香煙薰隔。


    謝長懷溫和道:“本官初入刑部,一切都要學習!既然這幾日恰逢平章府有如此大案,本官自是不能錯過向各位學習的機會,所以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諸人一聽此言,眼中都是惶恐,不由忙道:“不敢不敢!”


    昨日之前,關於謝府長懷公子,大家從來都隻是道聽途說。


    人人都知曉謝府有位堪比高山白雪般超凡脫俗、卓爾不群的長懷公子,極受太後娘娘之恩寵,是臨安府勳貴之家中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


    原本大家篤定覺得如此人物,定然是清絕自持,目下無塵,對於這等俗務更是不屑一顧,不想今日得見卻發現都是自己誤解了。


    雖然他比較清冷沉默,清俊的麵上也常常無甚表情,但是卻言辭有禮,不擾不攘,更沒有那一套頤指氣使,咄咄逼人的官老爺氣派。


    對於他們一幹大理寺的雜佐人員也是謙謙雅讓,教人側目。


    麵對這樣的臨安名門公子,大家心裏亦是不由嘖嘖稱奇。


    李寺丞道:“大人身份貴重,不嫌棄我等鄙陋之人,實在是我等榮幸!”


    “事莫重於人命,罪莫大於死刑。殺人者抵,法固無恕,但是萬一施刑失當,豈不心意難安?是故,成招定獄,全憑屍傷檢驗為真!”


    謝長懷環顧忙碌的仵作,目光端肅而溫潤,娓娓道,“傷真招服,一死一抵,使知法者畏法,民鮮過犯,保全生命必多!”


    他轉眸定定又落在趙重幻麵上,瞳底皆是真摯。


    “倘若檢驗不真,死者之冤未雪,生者之冤又成。因一命而殺兩命數命,仇報相循,慘何底止!所以,爾等所為,乃人命重獄,關係匪小,怎可小瞧自己!”


    趙重幻凝著他,目光微熱。


    雖然昨日在風波亭旁因他一番言辭而心生潮湧,但此刻再聞他之所言,難免又溢出一抹潮熱,遁入骨血裏,令她心顫。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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