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趁王遷他們一群人在糾纏,悄悄地退至一側,然後便幾不可察地從旁邊無人處匿走,直接往陰暗無光的甲字號監裏麵而去。


    很快,大牢裏特有的腐敗酸臭的氣息與黯淡頹喪的氛圍,便讓王進的眉緊緊擰了下。


    而四下裏的獄客此刻就好像睡死過去一般,都一聲不吭,寂靜若塋。


    王進感覺有些詭異,卻也顧不得,隻嗅了嗅鼻子,繼而嫌惡地拿手掩住,疾步而行。


    監舍昏黑,他不知道趙重幻身在何處,直覺往著有亮光的地方去便不會錯。


    不消片刻,他繞過兩個甬道,他就發現一處透著微光的監舍,門外空無一人。


    王進不由一喜。


    “趙重幻,是你受傷了嗎?”


    他疾步奔過去,微微揚高聲音問道,但是驟然躍入眼簾的場景卻令他霎那間錯愕地佇立了腳步。


    ------


    趙重幻覺得自己一直往深淵裏下墜的身體終於被什麽給抓住了。


    她的身體好像在血池地獄裏滾了一遭,骨血中彷佛硬生出兩股力量——


    一股烈火焚身,一股冰寒森森,流竄於整個身體,交織煎熬,不容逃脫。


    炙熱時她心脈跳動劇烈,幾乎要爆出血管,而冰寒時,卻又瞬間將所有的生機都冰封,奇寒刺骨,血肉結霜,再無生息。


    而頭部一直糾纏不去的劇痛,更彷佛有千萬尖銳的刀槍劍戟紮入其中,千刀萬剮,血肉模糊,不留餘地。


    但即便如此,那些糾纏的噩夢卻依舊不曾放過她,如同四處伸展的詭譎觸手,於那些千刀萬剮的縫隙裏,揪住她,蹂躪她,讓她滾落在恐懼與痛苦中,輾轉難去,無法逃出生天。


    可是,如今卻有一股綿密醇厚的力量混雜著一分淡若沉香的氣息,緩緩遊走骨血間,將她的痛楚難熬全部裹挾住,一重重,不漏分毫,彷佛西湖春日的水,清澈,溫暖,潺潺渙渙,仍由她沉淪沒頂,不再害怕------


    是誰?


    是誰的一雙手為她施予如此醇厚綿密卻溫潤異常的力量?


    趙重幻努力想來從無盡虛空的迷茫中掙脫出來。


    一場似滅天浩劫般的疼痛之後,她渾身就如同被千捶萬擊後的碎片,然後在那股力量下一寸寸拚湊縫合,重新換回一個完整的自己。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吵嚷動靜,似有爭執與——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她是個女子——”依稀有點熟悉的聲音蘊著尖銳高亢的掙紮辯駁。


    “進公子看錯了!”


    另一個也有幾分熟稔的嗓音不急不緩地反駁。


    “倒是進公子如何進了我皇城司大牢的,這個問題本將還想討教討教!”


    “我五弟隻是掛心故友,昨夜苦苦哀求,末將才一時心中不忍!還萬請衛指揮使網開一麵!”又一個陌生的聲音。


    “衛如信,別左顧而言它,趙重幻就是個女子——她是個女子,你怎好與她如此親近——”那個尖銳的聲音俱是不滿與憤恨,咄咄逼人地聲討。


    “嚶——”


    趙重幻費力地睜開沉重的雙眼,撲麵而來的便是幾道晃動的人影,於微光下憧憧如風杳。


    隨著她發出的微弱動靜,她混沌的眼前一閃,有人已經衝到她麵前。


    “身上可好些?”


    趙重幻抬起澀重的眼皮,印在瞳底的竟然是衛如信清俊的眉眼。


    她怔忪了下,下意識微微晃了下下頜。


    這時,又有另一個人衝到她身側。


    “趙重幻,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一時沒有認出對方,待看清楚,不由遠山眉輕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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