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堂內諸人都沉默不語地盯著羅雲沁嫋娜的背影。


    而趙重幻卻將視線落在廊下慣常陰沉著臉的劉管家身上。


    她凝神了少頃,忽然開口揚聲叫了一聲:“三爺——”


    劉管家正愣神想著心事,不由下意識應了一聲。


    一抬眼卻發現竟然是那又挑起波瀾的醜怪少年,他馬上神色倨傲地努努嘴:“何事?”


    趙重幻卻微微一笑,狀似輕鬆地抬手示意一下:“三爺頭上有隻蜜蜂,小心被蟄!”


    劉管家聞言趕忙四下躲避,再回頭張看卻並沒有發現蜜蜂的影子。


    他隱約感覺自己被戲耍,不禁十分惱恨地瞪住趙重幻,但是卻礙於一幹府上貴人的麵而不好發作。


    其他人也莫名其妙地盯著她二人舉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謝長懷偏眸凝著他的姑娘,目光越發幽邃。


    胡老夫人看看何寺卿慢條斯理地喝茶,情知對方還有話說,便對左右女眷道:“既然阿巧有嫌疑,那麽晴芳閣的事也就與你們沒有多大幹係了,你們暫且先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吧!”


    她眼神犀利地掃了一遍眸色各異的女眷,口吻嚴肅道,“如今府上屢屢出事,你們都各自收好本分,不要惹是生非,省得給攆將出去!”


    “是!”女眷彼此相視一眼,不由低眉順眼地應聲。


    除了賈夫人還坐著,其他姨娘、通房紛紛嫋娜著婀娜的背影退了出去。


    待女眷們都散了,徒留一室胭脂水粉的香氣。


    前腳女眷剛離開,後腳廖瑩中便匆匆而來——


    “寺卿大人,老相公有請!”他恭敬地道。


    繼而他視線又投向謝長懷,依舊恭謹,“三公子,老相公說既然趙重幻身體已經無大礙,還請將其一並帶過去!”


    何岩叟放下茶盞,向胡老夫人客氣行禮道:“本官正有要緊的案件情況要跟老相公回稟,這就先行一步!”


    胡老夫人端莊地頷首。


    謝長懷也隨之起身向胡老夫人、賈夫人告辭,朗聲對廊下立在的校尉道:“你們兩個,將趙重幻帶走!”


    校尉應聲進來。


    趙重幻麵色平靜,順從地由著校尉押送離開。


    李寺丞見此,張張口卻不敢多言一句,心裏滿是遺憾跟擔心。


    這時,何寺卿驀然頓下腳步,轉頭看著謝長懷。


    “衛將軍,趙重幻的本事,你也親見了!等本官與平章大人說說情,讓她也參與到案件中來,畢竟,這樣的偵緝人才——”


    他笑眯眯地又梭巡了一眼胡老夫人跟廖瑩中等人,“埋沒了委實可惜了!不知,將軍可否通融一二?”


    謝長懷拱手道:“寺卿大人言重了!本將隻是遵照上官要求監看犯人罷了,也怕她在平章府做成什麽危害貴人的行徑來!至於,大人有何計劃,本將不敢隨意置喙!”


    何寺卿笑:“有衛將軍這話就好辦了!畢竟,這府上的案子都蹊蹺得很,本官想來,老相公肯定也更願意盡早破案才是上策!”


    謝長懷但笑,不在多言。


    一旁,趙重幻垂眸斂眉,神色沒有稍動,似乎兩位大老爺口中之所談是與她無關的閑話罷了!


    而廖瑩中目光順勢掃了掃那依舊醜怪少年模樣的清絕少女,眼底隱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異動。


    ------


    玉立堂的客堂中。


    廖瑩中將謝長懷跟趙重幻等人先帶到偏廳等候。


    待廖瑩中他們離開,謝長懷才凝著默聲不語的趙重幻低低道:“怎麽在晴芳閣裏突然那樣對待劉管家?”


    趙重幻聞言,抬眸回望他,星河倒懸般的眸子裏蘊著幾分少見的陰鬱。


    “那日我搬離羊角巷的籬落小院後,房主家的親眷便住了進去!但是,沒想,他們當夜便遭到一群遮了麵的大漢一頓打砸,家中還有兩位婦人受了重傷!所幸沒有性命之憂!”


    謝長懷立刻明白她言外之意。


    “你覺得是他遣人去打砸的籬落小院?”他沉聲問。


    趙重幻點頭:“那家男親眷說當夜那幾個人中有人提了一嘴‘三爺’,我適才聽見胡老夫人管劉管家叫劉三,所以我才試探了一下!”


    她星眸若淬了冷霜一般,“果然是他!僅僅一個一品大員的家奴,竟就膽敢如此私闖民宅,罔顧無辜百姓的性命------“


    她猛然住口,謝長懷也驀地眼神冷厲,一致看向偏廳的門。


    不出須臾,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居然是木鴻聲。


    他一身文士打扮,臉上掛著儒雅的笑容,揮著一把折扇,風度翩翩而入。


    “聽說趙小差爺在此,木某特來探望探望!”


    他一副先聲奪人之態,說著用扇子指著她,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


    “不過,看你好像並無大礙,想來你這舊疾可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趙重幻盯著此人,眸色越發冷。


    “趙某倒沒想到問劍山莊的二當家竟然如此俠心仁意!隻是,尊駕如今這副姿態,巴巴地在平章府跟前跟後的,也不怕玷汙了木老俠客一生清譽?“


    木鴻聲神色驟冷,目光一寒。


    “你一個欺師背祖的師門叛徒,如今又淪為階下之囚,還是好好思量思量如何保命得好!我想,你最該擔憂的該是烏有先生的清譽吧!”


    他慢條斯理地圍著趙重幻轉了一圈,眼神浸著毒藥般一字一頓道。


    “還有,這會子怎麽沒有那位謝府的公子哥護著你了?連皇親國戚你也攀得上,倒真是頗有手段呢!”


    趙重幻冷冷地盯著他,忽然,後者倨傲的表情一愣,彷佛定住一般。


    轉瞬,木鴻聲又清醒過來。


    他極為詫異地四下打量,視線不由落在一旁那位一直悶聲不語的皇城司將軍身上。


    他張張口欲言,但是渾身卻好似被甚拿捏住了一樣,莫名其妙便不受控製地徑自往門外而去,抬腳間還絆了一腳門檻,差點兒硬生生摔出去——


    “二爺!”


    門外隨扈趕緊一把扶住。


    “這是怎麽了,二爺?”


    可是木鴻聲卻還是無法控製住自己,邁著步子直接就往院中的一方小池塘走去,在隨扈的目瞪口呆中“撲通”一聲將自己丟進水裏……


    “二爺——”


    隨扈們大呼小叫起來,手忙腳亂地下水將其撈上來。


    一時外麵有些擾攘,引得廖瑩中蹙著眉從正堂月門疾步過去詢問何事。


    而趙重幻在偏廳見此狀,開始有些許詫異,但是轉念便明白是何人下的手,不自禁抿唇欲笑——


    她善睞的明眸轉而凝著那側坐得跟軍人一般端正威嚴的謝長懷。


    “你使了什麽手段?”她低低問。


    連她都沒有察覺,他的手法也真是了得。


    謝長懷眉弓挑了挑,表情無辜,但盯著門外的眸光卻噙著森寒:“他太礙事了!”


    遽然,他轉眸迎視著她,目光切切,“可以嗎?”


    他想殺人了!


    雖然,他不願意讓她知道他極會殺人,但是,這個木鴻聲真已經觸到他的逆鱗。


    他沒有明說“可以”何為,可趙重幻卻已經在他清亮幽邃的潭眸裏捕捉到了明顯的殺意。


    她默了一息,低聲道:“他若害人,自不必留他!”


    ------


    那廂。


    而何寺卿被請進後。


    書齋正堂內,平章大人坐在上首,翁應龍立在他身旁。


    下首則坐著二人,一人是太常少卿孫元實,還另一人則是新上任的監察禦史陳與權,人稱太學“六君子”。


    一般知臨安府都由朝中大員兼任,所以如今的知臨安府便是由正四品太常少卿兼任的孫少卿。


    孫元實是個身材矮小、精神矍鑠的男子。


    他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雖然年紀與賈平章相當,但是顯然平日保養不及平章大人有方,頭發業已花白,胡須微長,目光端正溫和。


    他坐在平章大人下首,但是依舊脊背挺得筆直,不卑不亢。


    再說到監察禦史陳與權,其人可是頗有聲名。


    當年,他還是太學生時,因看不慣權臣丁大全等人結黨營私、把持朝政、橫行無忌,故聯合其他五名太學生一起上書聲討丁黨。


    後來,丁大全惱羞成怒,暗中唆使當時的監察禦史關衍彈劾陳與權,剝奪後者的太學生資格,並發配地方。


    彼時,臨行那天,太學司業親自帶著十二名學生衣冠肅穆地將陳與權送至橋門之外。


    此舉,惹得丁大全更加惱怒。


    於是他在太學立了一塊碑,碑文告誡太學生不要妄議國政。


    但是儒生們壓根不理他這一套,倒是對這六個上書的太學生讚賞有加,一致譽之為“六君子”。


    而陳與權在丁大全倒台後,自然以其清名備受通融。後來,由賈平章出麵請求官家下詔,此六君子以免省試而直接參加廷試。


    陳與權果然不負平章大人栽培,當屆以廷試第二名開始入仕。


    如今看來,此人倒頗通時務,很得平章大人青睞。


    二人一見何岩叟登時趕緊起身,恭敬行禮:“寺卿大人!”


    何岩叟先向孫元實頷首執意,而視線卻在陳與權身上打量了下,繼而神色爽朗地笑著揚揚手,然後也順勢向賈平章行禮。


    一番寒暄,諸人坐定。


    ------題外話------


    諸君安:三章並一章了,分章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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