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就想問問這位魯小哥兒,他具體是在何時何地發現受傷的隗槐的?”趙重幻抬起頭來不卑不亢道。


    孫少卿揚麵示意將魯星河帶過來。


    魯星河趕忙將隗槐小心靠在牆邊,然後一臉恭謹地走過來。


    他來到孫少卿麵前,跪在趙重幻身邊。


    “小人是昨夜差不多是在亥末時分遇到這位隗差爺的!小人原本想去羊角巷小人姑母家送藥的,因為碾藥耽誤了功夫,所以去時已經晚了!不過,小人姑母家是做晚市吃食買賣的,也不怕打擾!”


    趙重幻偏眸看著魯星河,目光清亮。


    “那你見到他時,他大概是什麽樣的?”她問。


    魯星河粗濃的眉頭皺了下,思索道:“我開始聞到的是酒氣,所以以為是酒客!後來聽到呻吟聲,又聞到血腥味,才發現他頭上受了重傷!我師父說他腦杓都被打癟進去了,顯然傷他之人是下了狠手的!”


    ------


    她聽完魯星河所言,轉頭對孫少卿道:“知府大人,昨夜平章府從亥正時分起,侍衛們說府上有盜賊闖入,然後開始搜檢滿府,搜到泠雪居時已經過了亥正。”


    “當時,方統領說是有侍衛親眼看到盜賊跑進了泠雪居,但是最後並沒有找到!據說後來他們連府第周圍的山林都搜檢過!”


    她的視線左右輕掃了下,掠過木鴻聲一臉陰鷙而傲慢的神色,她的眼波淡定。


    “從此處到羊角巷,若沒有馬匹,半個時辰絕對到不了!但是,平章府的侍衛們一路嚴密搜索,並未碰到有騎馬逃走的賊人!”


    “況且,這位小哥兒還說隗槐當時身上有酒氣!大人,按常理,隗槐絕對不可能用半個時辰從平章府逃出去,再跑到羊角巷附近,且還去喝了一頓酒!”


    她眸色清明地望向孫少卿,口吻堅定。


    孫少卿聞言,目光動了動,沉吟地撚須看著趙重幻。


    謝長懷一直默不作聲,隻沉沉凝著跪在地上的少女,潭眸靜邃。


    “再有,隗槐的傷處諸位也都看見了,他的傷在後腦杓處,明顯是被人用重物敲擊造成的!”


    她看向木鴻聲,“木先生是武學世家,劍術高手,怎麽會用如此低級的方式攻擊敵人?”


    木鴻聲目光一暗,但是神色淡定,慢條斯理道:“彼時,盜賊猖狂,木某也是倉促遇到,天又黑沉,隻知傷了對方,至於傷到何處,木某也不大記得了!”


    “再說了,賊人有同夥,他們敢如此膽大包天混進平章府,誰知道他們還有什麽土遁之術!”


    他話音剛落,這時就聽外麵有侍衛道:“知府大人,平章府上有個叫阿陶的隨從有事情要回稟!”


    孫少卿揚揚手,讓他帶其進來。


    隻見阿陶疾步進了偏堂,手邊還攜帶著一根木棒,放下棒子,他向一幹人等行禮。


    “你有何事?”孫少卿呷了口茶問道。


    阿陶微揚起山羊胡子修得整齊的下巴,目光不由往趙重幻一側晃了晃。


    繼而他表情鎮定道:“知府大人,小人是西院賈衙內的手下!聽說大人在玉立堂親自審問昨夜盜賊入府之事,不由想到小人昨夜所遇之事,便大著膽子來回稟大人!”


    孫少卿示意:“你且說來!”


    “是!因為我們西院最近——出了大事,所以西院許多仆從都暫時調去其他院閣做事了!小人便一直擔了值夜的活!”


    他有條不紊道,“昨夜小人在西院攬香樓後院的偏門處巡夜時,忽然從黑夜中竄出個黑影!小人自然下意識覺得那是個賊人,於是毫不客氣地操起手邊一根木棒就向那黑影砸過去,當時就聽黑影慘叫了一聲!”


    他神色遺憾,“不過雖然砸是砸到了,可惜最後還是讓那黑影給跑了!”


    “你所言可屬實?”孫少卿眼神嚴肅問。


    “小人句句屬實,不敢妄言!”阿陶俯身跪拜,“小人還將棒子帶來了!“


    隨從立刻將地上的棒子撿起來,向孫少卿展示。


    棒子一端果然有血跡斑斑,且已經凝固微微發黑,確認很像經過半宿的狀態。


    “你為何現在才來回稟此事?”孫少卿端詳了一番木棒,眼神銳利地轉向阿陶。


    “小人屬於西院,最近我們安相公與留郡夫人出了大事,小人自然不敢再給衙內惹事!但是,適才聽說抓到盜賊的疑犯了,小人心想還是將昨夜所遇稟告一聲,也省得錯冤了無辜!”阿陶言之鑿鑿。


    趙重幻抿唇睇著阿陶,神色複雜。


    這時,一側遽然傳來一聲輕笑。


    隻見木鴻聲睥睨地盯著趙重幻,一臉得意。


    廖瑩中也瞧了眼阿陶,恭敬地對孫少卿道:“府尊,這又來一個證人證實賊人頭後受傷,所以,目前看來,這個隗槐的嫌疑最大!”


    孫少卿沉吟了下道:“既然如今證據都指向隗槐,那麽本府先將人帶走!待他清醒些,擇日再審!”


    趙重幻凝重地看看依舊癱軟在一側無法為自己辯解的隗槐,齒關緊扣。


    “還請府尊一定審問清楚,他來我們平章府到底有何目的?”


    廖瑩中道,“老相公說如論如何都要撬開他的嘴!”


    “自然自然!”


    孫少卿笑著附和,“護行在百姓的安全是本府職責所在,定然不會辜負老相公所托!”


    很快。


    孫少卿便遣一幹隨從押著幾個嫌犯,在府內侍衛的護送下離開了平章府。


    趙重幻立在偏堂的門口,目送被抬走的隗槐,眼神隱忍。


    木鴻聲走到她麵前,肆意地笑了笑,目光隨之還挑釁地睇了同樣立在門口的謝長懷一眼,繼而便負手揚長而去。


    阿陶也悄悄瞥了眼趙重幻,垂著頭疾步也離開了。


    廖瑩中看著眼前一切,默了片刻,踱步來到趙重幻跟前。


    “此事,你最好別插手!”


    他用隻有二人可聞的聲音道,“平章大人尋你是為了查出十姨娘背後之事,你若再如此執意,廖某也無法再與你結盟!”


    “至於木鴻聲,他與你有什麽過節,廖某無從知曉,也不關心!但是,以後你需要提防於他!為今之計,惟有查出十姨娘的事,平章大人也許最後才會放你一馬!你切不可再另生枝節!”


    趙重幻沉默地聽著廖瑩中之言,眸光若林下幽井,一動不動。


    她明知道昨夜夜闖平章府另有其人,但是,卻不能道出真相。


    如今木鴻聲不但一味針對誣陷於隗槐,甚至還收買了平章府的人為他作證,可她卻亦束手無策,這情形比她自己困在皇城司還要憋悶憂慮。


    而且,隗槐的傷如此之重,必須好好休養,可如今這般生生被投入臨安府大牢,他豈能還有命在?


    思及此,她藏在袖下的纖手不由牢牢握成拳。


    這廂邊一場擾攘,並未驚擾玉立堂書齋中一直閉門密談的賈平章與何寺卿。


    又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書齋的雙合門終於被打開。


    何寺卿麵露一絲微笑走了出來。


    他走到門外,又回身向書齋內端坐的賈平章恭謹地拱拱手:“下官這就帶著她去查看九姨娘的現場了!”


    裏麵,賈平章神色沉厲,隨意揚揚手。


    就在何寺卿走下書齋的台階時,突然屋內就傳出賈平章的一聲爆喝:“去將劉三給本相叫來!”


    院內諸人聞聲都唬了一跳,廖瑩中目光一動,與已然斂袖而去的何寺卿擦肩而過。


    ------


    問清軒內。


    李寺丞與王仵作等人還在四下查勘,其他人則正在詢問院中伺候的小廝婢女。


    忽然,王仵作無意一抬頭,就見何寺卿領著一個纖細的身影進了問清軒的院子,後麵緊隨的又是那位皇城司的衛將軍及校尉。


    他吃驚地張大了口,有些急切地連連低喚:“寺丞大人——大人,快看------”


    李寺丞正在研究範慧娘房內的其他物件,企望能尋到一絲蛛絲馬跡。


    聽到王仵作驚詫之聲,不由霍地抬頭。


    轉瞬,他冷靜的神色也若薄冰皴裂,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趙小哥兒——”他興衝衝丟下手上的物件,疾步走了出去。


    正往廂房處而來的何寺卿抬眼瞥了他下。


    李寺丞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冒失,一邊趕緊恭敬行禮,一邊向趙重幻使眼色。


    何寺卿微哼了一聲,然後停下腳步道:“趙小哥兒是本官特意請來的,爾等接下來需要配合她行事!”


    “是!”大理寺諸君不禁都露出李寺丞式的歡悅笑容。


    趙重幻微笑著向大理寺諸君揖揖手。


    大家互相寒暄,自有一番別後重逢的喜悅。


    “這下好了,這位九姨娘的案子咱們有指望了!“李寺丞笑著搓搓手暗忖道。


    趙重幻正要隨著眾人進到案發現場,驀然又停了腳步。


    她回身望向後麵跟上的謝長懷,恭謹道:“衛將軍,小人暫時就在此處,還勞煩將軍稍候!“


    謝長懷並未多言,隻是澹然地揚揚手。


    趙重幻拱拱手,便直接進了案發的廂房內。


    院子裏有大理寺的屬官正在詢問一幹奴仆。


    謝長懷便在院中的涼凳上閑適坐下靜靜旁觀,而一直跟著他的由洛河假扮的校尉卻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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