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幻將範慧娘一案的凶手王石頭屍體以及一些關鍵證據等都移交給大理寺後,也將李寺丞帶到隱蔽處,將自己在輕檀院所見所聞詳細地說了一番。


    李寺丞原本見這麽快便抓住凶手正喜不自勝,可聽趙重幻這一番話,頓如驚天霹靂再次砸在後腦勺上。


    他有些躊躇無奈地搓搓手,一徑地隻歎氣。


    “此事,怎麽越發越離奇了?”


    趙重幻沉吟道:“王石頭的動機委實不堪一擊!還有,就是那牽機之藥,如此稀有難得的毒藥,他一個小小的仆役怎麽能輕易弄到手的?至於,他還特意栽贓阿巧,這其中端倪不是更值得深究嗎?”


    李寺丞頻頻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事背後肯定另有真凶,但是——”


    他看著趙重幻雖醜怪但看久卻也順眼的臉,表情莫可奈何。


    “此事,若是涉及到你所言之人,那可真就是捅了平章府的天了!”他歎口氣道,“也許這樁毒殺案,到了王石頭這也就算破了!”


    趙重幻一時也沒有接話,隻是神情凝重地盯著遠處的流月潭。


    “我也隻是假設!因為這凶殺案的動機至今我們還是雲裏霧裏!可既然要這般處心積慮殺人,那麽動機顯然非同尋常!”


    她說到此處,腦中那隻孤鴻忽然又一陣輕掠,照影而來——


    “莫非動機是這個?”她星眸霍地大亮地低喃道。


    李寺丞見狀不由一怔,湊近幾分:“趙小哥可又想到什麽?”


    但是趙重幻卻並未回答,惟低低道:“如今,我們需要等一個證據!”


    “是何證據?”


    “咱們就要看看範慧娘少年時與之訂親的到底是何人!”趙重幻篤定道。


    李寺丞馬上想起她的那些推斷,似乎很快就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遮掩那樁醜聞?”他腦中的反應也極快。


    趙重幻看他,勾勾唇角,隨後一抬手行個禮:“寺丞大人以後一定能在大理寺有所成就!”


    李寺丞聞言登時耳尖一殷,有些憨厚地揉揉鼻子笑了起來。


    “若是以後咱們能一起辦案,巧辯忠奸,幽枉屈伸,平冤定獄,這該是多好的一樁事啊!”他不由感歎。


    趙重幻見他神色懇切,言語坦誠,忍不住心泛出一分暖意。


    她再次抬手行禮,“能得寺丞大人賞識,是小人的福分!”


    李寺丞趕忙擺擺手。


    “小哥與我怎如此多禮!我是不敢在小哥麵前托大,其實——”


    他搓著手笑,滿眼真誠。


    “我心中還巴望著能與小哥義結金蘭,以後一起在這刑獄之事上做一點功業出來呢!”


    趙重幻感動地笑,“那可就是小人的福分了!也許——終有一日吧!”


    她若有所思地撫了撫自己的左肩之上,眼中露出幾分鮮見的神色,似歸途無定的倦鳥,空渺而迷蒙——


    若是,到了那一日我還能活著的話!


    李寺丞以為她在擔憂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寬慰地低低道,“放心吧,小哥目前的處境總會改善,我們寺卿大人一直在替你奔走!”


    趙重幻聞言驀然唇角抿緊,須臾,眸中透出釋然跟感激,卻沒有再多語。


    送走李寺丞,她終於有機會可以去一探十姨娘音兒之前居住的院子——


    晚凝樓。


    樓前種滿了杏樹,暖風遲日,杏花正肥。樹下是一泓小池塘,亂點碎紅,平鋪新綠,果然是春色撩人不忍為。


    趙重幻抬頭看看那樓閣上的匾額,似乎在思索“晚凝”二字的出處:


    “曉帶輕煙間杏花,晚凝深翠拂平沙。”


    她不由遠山眉微動,莫名想起城西那人的一處雅閣,也是滿園杏花濃,淡紅褪白胭脂涴,臨水照影最含情。


    思及此,趙重幻忍不住回頭張顧了下。


    那位依舊是頂著衛如信麵皮的男子,自李寺丞他們來了後,就似乎別有心事,一直悶聲不語,格外沉默,偶爾開口也隻是一些語氣詞的虛應。


    之前她並沒意識到反常,但是此時見他不遠不近地跟著,卻不似平常總是尋一切機會與她獨處,這情形教她也不由生出幾分狐疑。


    狀似隨意地瞄了幾眼後,她便收回視線。


    畢竟,身邊還有原本在晚凝樓伺候的婢女跟著,她也不好多言,隻能先勘察環境。


    “春桃,你且隨我進來!”她回頭看向一直神色緊張小心的婢女道。


    春桃是個圓臉的少女,眼睛不大,但是卻泛著少女特有的單純神采。


    她正躊躇恭謹地站在一側,誠惶誠恐地等待著麵前這位長相委實談不上好看的少年差役開口發話。


    這時聽見喚自己名字,自然趕忙走近。


    她跟著趙重幻一起進了晚凝樓的正堂。


    晚凝樓是座精雕細刻的樓閣,跟攬香樓倒有異曲同工之妙,整個都以富麗堂皇為追求審美基調,似乎一心一意隻為彰顯平章大人那富可敵國的財大氣粗為主要存在價值。


    而堂內的幾案上,大概是因為女主人出事時發生的倉促,案上還放著一隻似乎用過的茶盞。


    盞中茶漬已經幹透,將上好的越青瓷釉麵染得有些渾濁,如同一塊青碧的繚綾料子被壓在櫃子底下若幹年後,顯出一種歲月侵擾的昏黃。


    一旁放著一把仲尼古琴,是桐麵梓底,流水斷紋,做工精巧,但是卻算不得上品,與這樣富麗堂皇的屋舍相比,確然有些相形見絀。


    “這樓內是不是自十姨娘被抓後就未曾有人動過?”趙重幻問道。


    春桃神色略微畏怯,小聲道:“是,是的!”


    “春桃姑娘一般是負責哪些事務的?”趙重幻狀似隨口問道。


    春桃扭扭交纏著的手,回道:“奴婢主要負責一些粗使的夥計,比如說備洗漱沐浴水,領送恭桶,還有打掃堂內,跑腿之類的!”


    她回答得很仔細。


    “我們院子裏並沒有太多仆役,因為十姨娘怕吵,不讓安排太多人!幾個小廝更是從來不準進到樓裏來,所以日常雜務隻有我跟柳娘!而梅香則貼身伺候十姨娘!”


    “柳娘?”趙重幻自言自語重複了一句,又問,“這柳娘現在在府上何人的院子中?”


    春桃道:“她去了老夫人的院中!”


    趙重幻沒有多言,隻微微點點頭。


    她二人一路走,趙重幻時而有疑惑就詢問一下春桃,後者也是老老實實回答,不敢有一絲怠慢。


    在樓內察看了一番後,趙重幻心中卻隱隱有了一些念頭——


    這晚凝樓中處處都顯得華麗富貴,但是讓人看著就像一個被束之高閣的寶物,昂貴卻沒有活氣。


    不大像一個千嬌百媚、靈動妙麗的女子所居住的地方,倒像是主人從一開始似乎就有隨時抬腳走人,絕不回頭一般的幹脆利落。


    她站在音兒的廂房內,環顧著櫃子中那一排排綾羅綢緞的羅裙褂衫、梳妝台上隨意丟放的首飾胭脂,心中對自己以前的推斷有了更深的認同——


    這位十姨娘,從未打算在此常住!


    她對這位神秘的女子越發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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