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祉親自起身給他倒酒。


    蔣勝欲見狀,那股子吟誦新詞的雅正端然之態頓時又一掃而空,嬉皮笑臉地就上前抱住衛如祉,非要讓後者喂他飲下那杯酒。


    諸人笑鬧著起哄。


    衛如祉瞪著蔣勝欲,差點兒將酒杯丟他腦袋上。


    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幕,坐在一邊的盧肇笑著搖頭,但是黝黑的眸中卻似乎隱著一種無法琢磨的幽邃,如同此刻窗格外的夜色,一眼望不到底。


    一群人詩酒正酣,忽然就聽外麵一陣異常擾攘嘈雜的動靜,隨後便是有人驚恐萬分地大叫:


    “不得了了!打殺人啦——”


    “平章公子要打殺人啦——”


    “好多血,快叫人去找大夫!”


    “對對,快去找大夫啊!”


    ------


    蔣勝欲他們也聽聞這番躁動,馬上不由自主拉開雅間的門便探頭往外張顧。


    隻見不遠處有一群人混亂地團在一處,人群中有個身影手上似乎還舉著一根類似棒子的物什,正在狠命地往地上一個人的身上砸去——


    而衛如祉則在聽到“平章府公子”幾個字時神色驟然大變,他一把扯開正吊著自己肩頭的蔣勝欲,疾步就往那亂成一鍋粥的人群衝過去。


    蔣勝欲一愣,酒醉的眼睛茫然地瞅了瞅一旁也好奇走出來的盧肇等人,後者自然也聽出事情似跟平章府有關,不由一拉他便往前走去。


    這時,他們身後匆匆跑來幾個豐樂樓的護院跟夥計,還有各個公子府第中的隨扈都急忙從各處角落奔了過來。


    衛如祉從人群的縫隙發現舉著椅腿的人居然真是賈平,不由神色著急地用力擠進去——


    “平相公——快住手!”


    他一邊慌張地大叫,一邊試圖去攔住賈平揮椅腿的手。


    他周圍還有其他跟賈平一起燕飲的富家子弟試圖上前幫忙,但是卻似乎又害怕被波及,都遲疑地左右顧盼,腳下不自禁地慌張難定。


    不過,此刻一襲雪綢天青常服的賈平似酒意都上了頭——


    他頭麵漲紅,眼睛充斥著地獄烈焰一般的血紅之色,而整個人此刻更像一桶密閉的火藥突然被點了引線一般,全然不管不顧,隻管猛烈地砸著地上已經癱軟的人。


    地上的人顯然也是某家的錦衣公子,早已被砸得一頭一臉的血,幾乎全無還手之力,甚至連呻吟都開始變小了,隻一團爛泥般癱軟在地。


    衛如祉見賈平還是發瘋要砸上來的樣子,也來不及多想,直接一把抱住他,竭力用自己圓潤的身材使勁擋住他。


    “表姐夫——你醒醒!不能再打了!”


    他用了一回難得一次的稱呼來叫喚賈平,試圖拉回對方的理智。


    賈平卻似乎全無反應,依舊發著狠掙紮著要打人。


    這是平章府的隨扈亦趕了過來,衛如祉急道:“快過來壓住平相公——”


    隨扈一見衛如祉正奮力地拉拽住瘋狂的賈平,趕緊手忙腳亂地衝上前,幾人壯著膽子團團將賈平挾持住,用力奪下他手上的椅腿------


    衛如祉見此,登時不由長籲一口氣。


    這時,趕過來的豐樂樓夥計跟護院見眼前居然真是平章府的公子在打人,不由都倒吸一口涼氣。


    衛如祉發現他們,則大聲斷喝道:“還不快去叫大夫!”


    一個夥計聞言腳下不耽誤,直接又掉頭往回路上跑去。


    “快,你們快將平相公帶走!”隨後衛如祉轉身便指揮起平章府的隨扈。


    有親家公子做主,平章府的隨扈們也不敢耽誤,直接就要將還在努力想要掙脫出來的賈平拖走。


    可是,那群旁觀的公子哥馬上有人就大叫道:“平章府公子也不能把人打得半死就這麽走了!”


    “是啊,堂堂天子腳下,不能說打殺人就打殺人!”


    周圍的錦衣公子們都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蔣勝欲跟盧肇被人群擋在外圍,見狀奮力撥開人群。


    “到底出了何事?”蔣勝欲的酒意也被嚇醒,高聲問道。


    “他隻是——”


    有人也捧著頭,指了指地上的傷者,忿忿不平地開始回顧事情經過——


    “聽到一點平章府的軼事,趁著酒意跟吾等隨口閑話了幾句而已!哪曾想卻被隔壁的平相公聽到了,抄著棒子就踹了門進來將我等一通亂打!”


    “是啊,不過就說了幾句閑話!那些閑話也都是臨安府中傳得紛紛揚揚的,也不知我等詆毀平章府呀!”有人附和。


    “就是!就算平章府是行在內第一等的朱紫人家,權勢滔天,但是也阻礙不了悠悠眾口吧!不可能連我等說話的權力都要幹涉控製對吧?”


    “就是,就是!”周圍一片附和之聲。


    能到豐樂樓宴飲的,自然無不是權貴或者富豪之家的高門公子,少年意氣,一時哪裏還顧得了謹慎小心,隻顧著逞口舌之歡。


    “你們到底說了什麽?”蔣勝欲忍不住問。


    那幾人一時看看蔣勝欲,又彼此神秘地對視了下,然後掩飾地輕咳了咳,竟誰也不願多言。


    而盧肇一聽對方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還忿忿不平狀,心知必定也不是甚好話,於是拉了拉蔣勝欲。


    衛如祉瞥了瞥那幾個人,麵上難得顯出世家公子的倨傲跟驕矜之態來。


    他鎮定地冷聲道:“汝等最好還是謹言慎行!本公子是平相公姻親,既諸位對此事很有意見,那明日自然可以去我們平章府討要說法!”


    說罷,他一甩袍袖,便對平章府的隨扈揮揮手,“你等且先護送平相公回府,此事明日再說!老相公那裏,明日本公子親自去解釋!”


    “是,四公子!”隨扈們趕緊架住暈乎乎的賈平往外走去。


    很快,大夫匆匆而來,豐樂樓的管事掌櫃也緊隨其後。


    一番糾葛後,那幾個公子先將受傷的人給送回府,臨走他們也發願:“這位被打傷的可也是榮王妃家的侄孫,諸位最好也小心一些為好!”說完幾人皆甩了袖子氣哼哼地走了。


    衛如祉跟蔣勝欲等人麵麵相視一眼,目光亦晃了晃。


    所以說,這臨安府天子腳下委實是一處是非之地。


    隨隨便便一片葉子砸下來說不定便是哪個王、哪位公家的三姑六婆、甲乙丙丁,人人都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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