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都不由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放置的木箱,蔣勝欲還瞄了瞄衛如祉,口中咕噥了一句。


    而趙重幻則下意識掃了一眼華山,後者眉眼一派澹然,正優雅地端起茶,緩緩地啜了一口又放下,全然不在意。


    之前路上廖瑩中關於大殺夜闖之人的話還盤旋在她心上,此刻木鴻聲這番舉動越發教她心中的憂患更加抑製不住,總覺得此人似有備而來。


    這時,靜靜站在賈平章身側的廖瑩中也附和起來。


    “適才進來前,學生聽二爺說,那木箱內可是他為搏老相公一笑特意準備的有趣玩意兒,真是有心呢!”


    木鴻聲站起來,躬身對著賈平章行了一禮。


    “木某雖初來平章府,但這些日子承蒙老相公看重,處處都受禮遇!最近府上動蕩,木某為報師相知遇之恩,自然也想出力一二!”


    他耐人尋味地梭巡了一下四周,然後視線別有深意地落在賈平的麵上。


    “平相公必定也曾疑惑過,為何最近貴府之內風波不斷呢?真隻是巧合而已?難道,這背後就沒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玄機?”


    賈平聞言細目慢慢眯了起來。


    他轉頭與座上沉斂不言的父親平章大人對視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瞳孔中侵出幾分陰鷙跟狠戾來。


    “這與你帶來的玩意兒有何幹係?”他又轉回來盯著木鴻聲。


    木鴻聲挑挑眉,滿眼諱莫如深的玄虛難測。


    衛如祉齒關叩了叩,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側的兄長,後者卻似乎毫無所動,隻是把玩著茶盞,淡定地看著木鴻聲唱戲。


    而蔣勝欲雖單純,卻也聽出木鴻聲的言外之意,瞧著對方一臉的故作高深,他不由嫌惡地撇撇嘴。


    隨後他刻意揚高聲調搶先道:“先生這說得甚是情深理順,果然一派江湖大俠之風!”


    邊說他就邊往木箱處走去。


    “既對我們平章府如此有心,莫若直接便打開那木箱子吧,也好讓吾等見識見識那居然敢在平章府內攪動風雲的玄機到底有何非同尋常?”


    木鴻聲盯著他的舉動,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站在一側的趙重幻偏著頭,狀似無意地凝著眼前一切。


    但右眼似乎也還是受到蠱毒的影響,稍微注視某點久一些,也會隱隱有疼痛襲來,這讓她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木鴻聲到底在那隻木箱內藏了什麽?


    他的那番話明顯意有所指!


    她腦中飛快地思索著可能性,忽然一道孤鴻照影於腦海中橫渡閃過,令她遽然心驚地又睜開眼——


    莫非他------


    這種假想讓趙重幻心猛烈地怦怦跳動了起來。


    她眉緊如疾風走山,纖細的手於袍下緊握成拳,一臉凝重地用力盯著那隻木箱子。


    木鴻聲搖著折扇也跟著踱步過來,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蔣勝欲圍繞那木箱子轉來轉去。


    少頃,他回頭梭了眼亭內諸人,視線順勢在趙重幻麵上流連了一下,眉梢揚了揚。


    趙重幻也迎視著他,麵沉如水。


    “怎麽還不打開?”蔣勝欲信手拍拍木箱子。


    李忠有些倨傲地瞅了瞅他,不為所動。


    木鴻聲笑:“既然蔣公子這麽想看,那木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他瞥了李忠一眼,後者馬上意會,立刻從袖中掏出一把鑰匙來。


    亭子諸人眼神中都蘊著審視的意味,神色各異地凝睇著李忠的動作。


    而賈平則好奇地站起來往台階下走了兩步。


    隻聽“哢噠”一聲銅鎖被打開。


    趙重幻的心跳隨著那輕聲的脆響而急促地怦然一下。


    她緊緊抿著唇,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詭異的箱子。


    這廂,李忠跟另一個隨扈一起用力將沉重的箱蓋給掀起來。


    蔣勝欲馬上湊近探頭看去,可是轉瞬卻整個人驟地往後麵一仰,一臉又驚且懵——


    “怎麽藏了個人哪?”


    他隨之反應過來,納悶地嚷嚷道,“你們從哪弄這麽個人來?”


    “什麽?”


    賈平聞言三步並兩步跨過來,也張頭看向木箱內部,隨後眉毛一擰,“木二爺這是何意?”


    跟上來的劉管家也疑竇地盯著箱子看了看,隨後向賈平章他們點點頭。


    而茅亭內的其他人見狀也都一時詫異地彼此對視一眼。


    賈平章冷著臉,向廖瑩中施了個眼色,後者匆匆出了亭子走上前去看端詳——


    隻見木箱裏確實有個人蜷縮在內,臉朝箱壁,看不到真容,全身紋絲不動,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被人迷暈了。


    “平相公稍安勿躁!”


    木鴻聲一臉得意的胸有成竹,一揚麵,示意隨扈。


    “來,將這位真正的衛將軍給我扶出來——”


    “什麽?什麽衛將軍?你胡說八道什麽?”


    蔣勝欲頓時所有驚詫都化為氣憤,趁李忠二人不妨,伸手一把就揪住箱內之人的發髻,硬生生將那人的臉給掰正了。


    頓時,那個昏睡之人的麵容便大白於人前——


    “真的是衛三哥!”


    蔣勝欲目瞪口呆地盯著箱內的那個衛如信,整個人像被霹靂擊中般,無法動彈。


    而眼見這咄咄怪事,賈平神色也驟變,滿眼如見鬼魅,霍地轉頭瞪住茅亭內的衛家兄弟。


    “快!保護老相公!”


    而廖瑩中的反應卻如有神助。


    他一邊大喝,一邊箭步飛奔,以迅雷不及地速度衝進茅亭內,轉眼便用自己清瘦的身體護在賈平章的跟前,一臉警惕地死死盯著亭中另一個衛如信。


    而劉管家也趕緊向守在亭外不遠處的侍衛拚命招手:“快,快,你們都愣著幹什麽!”


    四個侍衛這時才反應過來,“呼啦”一下子就全都竄到茅亭跟前,劍戟危立,惡狠狠地圍住衛家兄弟二人,一時劍拔弩張,氣氛凝重。


    衛如祉茫然地站起來,眼神淩亂,口中失措道:“這,這怎麽可能!”


    可是,倏爾他就清醒了般,一把拉住身邊的兄長,用自己圓潤的身體護住他,一臉俱是遭人誣陷的憤慨跟委屈——


    “老相公,此人才是我的三哥!”


    他勃然大怒地指著那廂邊,困獸般咆哮,“那箱子內必定是個冒充者,你們還不去將那人給我拿下!”


    他一側的男子紋絲不動,神情自若,毫不驚慌。


    趙重幻靜靜目睹著眼前一幕,眸色漸漸嚴峻,眉頭緊鎖。


    可待她也回望向亭中正被衛如祉護著的男子時,發現對方的目光鎮定而平靜,莫名一顆心忽然便塵埃落定般,竟安穩了下來——


    那個人曾說過,讓她信他,那她就盡管信他便是!


    被眼前場景給震驚了的蔣勝欲過了少頃才幡然清醒過來。


    他猛地拔腿就衝到茅亭前,毫不猶豫地一把推開一個侍衛,衝進他們的包圍圈,嚴正以待地護在衛如祉兄弟身前。


    “那個肯定是冒充者!”


    他口中大聲嚷嚷著,俊秀的臉上顯出一種難得的淩厲之色。


    “我聽說他們江湖之人會一種可以以假亂真的易容之術,這個人必定是假三哥!木二爺,你妄圖汙蔑皇城司的將軍,到底是何居心?”


    木鴻聲看著他的眼神驟深,但隨後他惟淡淡一笑,眼神噙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蔑,似不願跟一個十六七的少年計較一般。


    “到底怎麽回事?木二爺還是說清楚吧!”


    一直冷眼看著事態發展的賈平章緩緩推開護住他身前的廖瑩中,一臉寒氣凜冽地沉聲斥問。


    李忠二人已經將那箱中的衛如信給弄了出來,木鴻聲讓他們將人給抬到茅亭前。


    “老相公請稍候!”


    隨後,木鴻聲當著一眾人的麵吩咐李忠給地上躺著的人喂下解藥,繼而胸有成竹地逼視著蔣勝欲跟衛如祉兄弟二人。


    “既然要辨真假,那木某便衛將軍自己親自來表明真相吧!”


    諸人神色各異地看著眼前詭譎的一切。


    李忠敏捷地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丸藥,捏著昏迷男子的嘴巴,將藥強行喂了下去。


    大概不到半炷香的時辰,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地上躺著的男子終於轉醒過來,慢慢睜開了雙眼。


    不過,他眼神依舊一片空蒙——


    就像一個人剛經過一場千山萬水的跋涉,回身卻發現自己還是未曾尋到來時的歸路。


    他困惑地轉著烏黑的眼珠子,一一掃過眼前那些高高在上俯視著他的人影------


    忽然,他的視線集中在了一個點,空茫的瞳中倏爾浮現出一種類似於欣喜若狂的情緒——


    眾人見狀立刻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待發現他直勾勾盯著瞧的居然是那個醜怪的小子趙重幻時,登時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變。


    而趙重幻冷靜地與地上這個衛如信對視,右邊的瞳眸中又開始泛起了疼痛之感,但是她還是一瞬不瞬,似乎想要參透眼前人的真實身份。


    眾目睽睽下,男子眼中的歡喜毫不掩飾,立馬就試圖爬起來。


    但是顯然狹窄的木箱令他四肢跟身體都僵直麻木了,隨之整個人不受控製就狼狽地又摔了回去。


    麵對那張臉,趙重幻下意識腳下一動,但倏爾就摒住自己所有不該滋生的情緒。


    眼前此人不是那個人假扮的!


    她掩飾地揉了揉發疼的右眼,心中一再警醒自己。


    “你——”


    跌回地上男子居然瞪著趙重幻,口吻奇異,“你就這麽看著我,也不知道扶我一下?”


    而他的聲音一出,令所有熟悉衛如信的人都目光閃了閃——


    蔣勝欲頓時大叫起來:“我就說他不是三哥!你們聽聽著他的聲音——”


    木鴻聲神色也驟變,霍地轉頭看向李忠。


    後者一臉蒙蔽,一緊張就猛眨的眼皮子登時如抽筋一般。


    “不,不可能,二爺,二爺——”


    他磕磕巴巴,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親自找的人怎麽一轉眼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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