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臉上一陣青白交織後,裴不簡瞬即便斂去失態,伴之依舊是囂戾狂放的大笑:“小子!過了十六年,你那張嘴還是跟從前一樣讓人厭煩!”


    他早已將累積經年的仇恨牢牢鐫在心頭上,豎成一塊堅不可摧的石碑,貼著骨血,冰涼而冷酷,這麽多年反複告誡自己——


    終有一日他要將眼前這個男人碎屍萬端、挫骨揚灰,然後踩在冷泉雪山下的穀底,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周溪濂也冷笑,盛氣淩人道:“想被小爺這張嘴煩,你也配?”


    “周頤,不要自視甚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為這世上惟你一人天賦異稟,可以不費力氣練就星隕劍法嗎?”


    說著隻見裴不簡手中的劍愈發若遊龍走勢,騰雲萬裏,挾著萬鈞之力將周溪濂一時逼得節節後退。


    “看來這些年你倒也沒閑著,四處偷了不少劍譜心法吧?”周溪濂一邊接招,一邊口中仍然不依不饒。


    裴不簡唇角抖了抖,陰森的臉上細目閃過殺機,手中招式越發咄咄。


    而守在周溪濂身後的詹何見狀眼神也開始發冷。


    他袖手而立,掌心卻似不經心般一翻,轉瞬一道幾不可見的凜光於無聲無息間掠過清寒的夜色直奔裴不簡的命門——


    裴不簡自早提防著與周溪濂同來之人,隻見他眼神霍地一晃,耳闊也聳動了下,隨之橫劍連劈,裹著一股劍勢的空隙,他迅疾低頭一縮,一道寒光便堪堪擦過他的發髻輕嘯而去。


    “哼!堂堂星隕劍如今也需要幫手了!”


    裴不簡手上流月劍依舊劍勢狠辣,一擊被周溪濂化解後,他騰躍旁側,氣勢洶洶地故意嘲弄,“看來果然失了星隕劍後你便什麽都不是了!”


    周溪濂冷哼,掌風再次席卷而來。


    “少廢話!莫非你也在找《素虛經》嗎?可殺了她你還如何尋到經書!豈不可笑!”


    “那種虛妄的玩意還真有人信!”裴不簡不屑一顧地嗤笑。


    周溪濂眼波晃動。


    也就是確然另有人想要趙重幻的命!


    他眼中戾氣不禁更甚,步步緊逼。


    “想你苟且偷生這十六年也是不易!若不是為了《素虛經》,作何一出現便敢直接刺殺當朝皇族?”


    他眼神黑沉炯然,手上招式連番逼人,口中不斷道:


    “看來你這個偷師成狂的小人必定是靠上甚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吧?否則怎能如此膽大妄為,居然當街行刺堂堂縣主之尊!”


    裴不簡聞言飛旋淩厲的劍勢頓然莫名一滯。


    周溪濂眼神瞬即犀利一閃,間不容發地迅猛一掌揮出,掌風千鈞,刹時有力地擊中裴不簡持劍手臂的肩膀,將後者震得連連後退丈許。


    而電光火石的同時,詹何掌心中亦再次烏光微晃,接著一股淩厲的勁道銳利地割開暗夜的風意,勢急力猛,毫不遲疑直襲向裴不簡的命門。


    裴不簡猝然受傷,一時手上的招式跟腳下的步伐都淩亂遲鈍了下。


    待他忙不迭試圖縱身躍開時,那隻桃葉渡菲薄鋒利的銀刃卻業已若閃電般直接削去了他的發簪,使他驟地披頭散發,形若厲鬼。


    可不容裴不簡反應,另外又有兩隻桃葉渡一前一後急速呼嘯而來。


    他下意識揮劍隔擋,但暗器的力道驚人,震得他傷臂發麻,導致他手上一時脫力,流月劍竟被生生甩到了地上。


    裴不簡神色大變,目光淬寒,射出狠毒刻骨的恨意。


    但是,他霍地掠起,飛身縱上一棵粗壯的杉木枝椏。


    諸人以為他打算棄劍不顧狼狽而逃時,這時一縷銀光忽閃,但見流月劍從地上被生生帶起淩空直飛,轉眼便落回到裴不簡手中。


    “趙重幻——必死!”


    轉瞬裴不簡就消失不見,寶石山輕暖乍寒的空氣中徒留下這一句狠戾張狂的警告!


    詹何欲追,周溪濂卻一展臂攔住他。


    “不必追了!他還會再出現的!”周溪濂眸色幽邃。


    “你說到底是何人一定要置趙姑娘於死地?”詹何也目視著裴不簡消失的方向不解地問。


    周溪濂未應,隻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向依舊守在那廂邊樹影下的一幹黑衣人。


    彼處。


    替趙重幻療傷的人仍然全神貫注,分毫不受適才一場廝殺的影響。而周圍護衛的黑衣人也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二人,刀劍向外,一色戒備。


    周溪濂默了須臾,撿步走了過去。


    “站住!”洛河斷喝。


    周溪濂倒也從善如流,依言住了腳步。


    他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抬手揖一揖:“周某雖不知幾位義士是何方高人,但是既然願意如此護著趙姑娘,想來也是友非敵!”


    洛河自認識他們,但眸色卻依舊冷沉。


    “趙姑娘乃本門重要朋友,吾等自然會護她周全,二位且還是離開此處吧!”他客氣卻生硬道。


    周溪濂聞言眉頭一蹙,不待他開口,遠遠斷斷續續便傳來擾攘呼喚之聲。


    他回頭瞧了瞧,遠處山路逐漸變亮,有火光迅速移動——是榮王府的侍衛尋到寶石山上來了!


    洛河幾人也彼此相視一眼。


    而他們的身後,謝長懷業已緩緩收回抵在趙重幻後背的手。


    黃河見狀立刻低喚:“少主!可要離開?”


    謝長懷起身,隨後輕柔小心地抱起依舊昏睡的趙重幻,他看向周溪濂跟詹何,眸色若深潭映月,幽邃而明亮。


    周溪濂也同樣打量著眼前之人,須臾,他眼中似有微光倏忽。


    “你——正是平章府泠雪居的那位衛將軍吧?”他忽然滿含興味試探道。


    謝長懷未加否認,隻淡淡道:“周先生好眼光!”


    周溪濂聞言倒有些鬆了口氣。


    “是你便好!平章府的各種傳聞在下也聽到不少。趙姑娘為了不讓爾等在平章府被識破,所以才顯出女兒之身,既然她曾如此竭力地試圖保護你們,定然與你們交情匪淺!”


    謝長懷眼波驀然輕蕩了蕩。


    他不禁垂眸看向懷中纖細薄瘦的人兒,抱著她的手臂也收緊了幾分。


    “可是,你想過否,若當時不是榮王夫婦及時趕到,以她暴露而出的傾城之姿,賈似道那小老兒能放得過她?”


    周溪濂沉沉地凝視著謝長懷的舉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雖然前夜你到最後也不願告訴我她的身世,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她嘉雲縣主的身份已經人所周知,無法隱瞞!而你——莫非也還是隻想繼續躲在你那副麵具之後嗎?”


    謝長懷霍地抬頭看向他,眸色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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