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森林比喳喳從前見過的森林都要大,是真的走不到盡頭,它看見了無盡的迷霧與迷瘴。慕歡已經在這裏打轉了很久了。


    它找不到出去的路,而這裏,除了慕歡,再沒有其他可以行動的物種了。


    喳喳掰著不存在的手指頭努力的計算著時間,但直到白雪融化,鶯飛草長,慕歡丟失的理智漸漸的回籠,它都始終待在了這片森林中。


    慕歡茫然的睜著一雙灰白的眼睛,它使勁的眨了眨,那雙眼才漸漸的變得黑白分明。


    喳喳從契約空間裏看到慕歡那張腐爛的臉也隨著它的清醒,重新變得白皙漂亮,鬆了一口氣。


    “這是……哪兒?”慕歡問不管地上髒,它隻覺得身上累的不行,僵硬的肢體加上長時間的行走,讓它的身體超出了承受範圍。


    慕歡回想起了它是如何離開巴奧爾尼,又是如何用瞬移跑到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而後,便是它成為喪屍的記憶了。


    它漫無目的的在這片森林打轉了整整一個冬天,漫長的三個月裏沒有休息,也沒有食物,仿佛不知疲倦……


    慕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心中慶幸:好在,這裏荒無人煙,它並未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來。


    它活動了一下疲憊僵硬的肢體,朝著四周看。很湊巧的一件事,是它曾經在地圖上,了解過這樣一個地方。


    廣袤無垠的原始森林,用不消散的迷瘴,這兩點,都與這片森林一模一樣——這是位於y國最南邊的迷瘴森林。


    慕歡沒想到,它竟然會跑到這裏來。這片森林的占地麵積大得嚇人。大到什麽程度呢?沒有人知道迷瘴森林的深處究竟是什麽樣子,曾有許多冒險家來到這裏,想要探索這片森林,但他們不是在這迷瘴中迷失了方向被迷瘴吞噬,就是被在這森林中生活的野獸撕碎得屍骨無存。


    所以,就它這種辨別方向的能力,真的能出去嗎?


    慕歡從空間中拿出了一個血包,一邊吸一邊惆悵的想著。


    喳喳從契約空間中出來,它自個兒凝了個綠色的異能球浮在慕歡的麵前,說:“主人,我也餓。”


    慕歡看了喳喳一眼,從空間裏摸出了一個晶核塞給它,然後,慕歡把契約空間裏的二狗也放了出來。


    二狗看見它好了,興奮得繞著它打轉。


    慕歡也喂了二狗一個晶核,看它吭哧吭哧的啃完了,慕歡便在二狗麵前蹲下。


    二狗眨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疑惑。


    慕歡歎了一口氣:“喳喳這種隻會吃呢喪屍魚是指望不上了。”


    喳喳:“?”


    “二狗,我就指望你帶我出去了。來,動動你靈敏的小鼻子,帶我找到出去的方向。”慕歡嚴肅的說道:“快。”


    二狗:“……”不,它不行。


    “你動起來呀。”


    二狗猶豫了一下,看慕歡似乎是非得讓它帶條路的樣子,隻能硬著頭皮隨便挑了個方向,帶著慕歡在迷瘴森林打轉。


    喳喳:“……”這棵樹,一模一樣的,它看見三次了。二狗是故意帶主人轉圈圈的嗎?算了,還是不說了,免得主人找它麻煩了。


    連續走了好幾圈,方向感極差的慕歡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裏來過好幾次了吧?


    它停住腳步,看著二狗。二狗停下來,無辜的看著慕歡。


    得,這也指望不上了。


    慕歡到底什麽都沒說,開始悶頭走直線。


    二狗鬆了一口氣,連忙跟在慕歡身後,還偷偷的向喳喳傳遞,怎麽主人都不罵它呀。


    喳喳又酸了。想也知道,要是它帶錯路,隻怕慕歡得罵死它。


    二狗和喳喳的想法慕歡也沒心情去知道,它這時候想的是既然繞不出去,那它就走直線,總能走出去的,就算走不出去,也不會在原地打轉。


    慕歡的方向感雖然不好,但腦袋瓜很是相當聰明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它遠遠的就在迷瘴中,隱隱的看見了一個……村落?


    慕歡鬆了一口氣,既然這裏有人家,那就說明它是走出了迷瘴森林。這迷瘴森林,也沒什麽嘛,它輕輕鬆鬆的就走出去了。


    它輕嗤一聲,腳步輕快的往那個方向走去。隻是,隨著它漸漸的走近那個村落,心中就浮現出了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


    喳喳和從前一樣掛在慕歡的脖子上,和平常不同的是二狗也跟在了慕歡的旁邊。喳喳看慕歡停了下來,好奇的問:“主人,你怎麽停下了呀?”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危險的感覺。”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讓慕歡十分不安。它難得會有這種情緒。


    “都能出去了,你還不安什麽啊。”


    “你不懂。”


    但它是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的,慕歡深呼吸一口氣,踏進了那村落。村莊的門口,立著一塊石頭,慕歡本以為上麵會有字,但它略微湊近了看,隻看到了上麵有淩亂的抓痕,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你在看什麽?”一道有些沉的聲音忽然傳來,慕歡本就不安,直接被嚇了一跳。


    它皺眉看過去,是一個女人,二十幾歲的模樣,樣貌清秀,和一個正常人沒有別的區別。但女人的身上,卻穿了一身陳舊的衣裳,看那樣式,像是很久以前的。


    女人看了眼慕歡,片刻後竟然笑了,說話時是流利的英文:“你是這麽多年,第一位來我們這兒的客人。你好啊,我們的……同類。”


    慕歡一驚,這才凝神屏氣的感知女人身上的氣息,適才發現了一股淡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腐臭味。但那味道再淡,也說明,眼前的女人……是頭喪屍。


    女人的話很快就驚動了來來往往的“村民”,它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喪屍。它們好奇的打量著慕歡這個“外來者”,竊竊私語。


    慕歡知道,它大概是還沒有出迷瘴森林了。這個村落並不大,它再往後看,看到的村落之外,全都是濃重的迷瘴。


    所以說,那不為人知的迷瘴森林深處,藏著的,是一個……喪屍村莊。


    但女人方才說,它是第一個客人?


    “我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客人?沒有其他人來過這裏嗎?”慕歡問。


    女人搖搖頭,淡聲說道:“其他誤闖進來的,不算客人,而是食物。”


    慕歡:“……知道了。”


    “你是從外麵的世界來的?”


    慕歡點頭。


    慕歡看見,隨著它點頭,周圍喪屍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一個個的都盯著它看。


    女人說:“我帶你去見我們的村長,它,與我們,都很期待你對我們說,外麵世界的故事。”


    慕歡隻覺得莫名其妙。


    它不明白,迷瘴森林的深處的喪屍,為什麽會穿著這樣舊式的衣裳?為什麽這些喪屍身上的腐臭味會那樣的淡?為什麽……


    它遲早會知道的。


    ——


    慕歡本以為,喪屍村莊的村長應該是一個老頭子樣子的喪屍,再不濟,也應該是一頭中年喪屍。它怎麽也沒想過,竟然會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的和阿黎差不多大小的小正太,長得還挺可愛……


    慕歡看到它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裏的喪屍會生兒子。但女人在它旁邊說道:“村長是我們這一族資曆最老的,所以,它是村長。”


    “村、村……”慕歡實在沒辦法喊這樣一個小正太村長,它隻能問:“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啊?”


    小喪屍看了它一眼,聲音清脆,但語氣是冷的:“我沒有名字。”


    女人說:“我們都沒有名字,或者說,我們早就忘記了,我們的名字是什麽。”


    也是,除了它和那些古喪屍是個例外,喪屍一般都是不會記得生前事的。


    小喪屍說:“我唯一記得的,是將我們變成這樣的人是誰。那是我族必誅殺之人。”


    “誰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


    “那你別說了。”


    小喪屍:“……”


    “你跟我們說一說,外麵是怎樣的情況吧。”女人輕聲說道。


    女人的話一說出來,原本就聚集在這裏的喪屍村民都開始盯著慕歡,等著它說話。


    慕歡言簡意賅,也沒有刻意的吊它們胃口:“外麵,都是我們的同類了。”


    就這樣短短的一句話,讓喪屍村民都開始激動的吼叫了起來。


    小喪屍最為激動,原本看著冷淡沉穩的模樣,現在直接一蹦一尺高。


    慕歡:“……”


    它想起了之前還在world工作室的時候,它曾詢問過凱文教授的話。


    慕歡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我從巴奧爾尼來,我離開前,那裏的人,基本都死了。”


    “那丹尼爾呢?丹尼爾那個大壞蛋,是不是也死了?!”小喪屍連忙問道。


    果然!


    丹尼爾,就是再生基因的第一位研究員!


    眼前這些喪屍村民的身份呼之欲出,是它碰到的最後一組失敗品,也是為了再生基因而最先製造出的失敗品——失敗品1組!


    慕歡的腦海中,關於失敗品1組的信息,立刻就浮現了出來。


    失敗品1組,因為製作之初身體屍毒含量低,所以一開始就維持了人類形態,習性與人類別無二致,但擁有與喪屍同樣鋒利的牙齒與指甲。但基因低下,注定難以擁有高等級。但……它們是第一批由古喪屍製造出來的喪屍,將承席古喪屍的部分記憶。


    當時凱文教授隻說它們都被丟到了迷瘴森林,慕歡本以為它們早已煙消雲散,卻不想,這些人類喪屍竟然聚集在一起,組建了一個村莊,就這樣迷瘴森林的深處生活了下來。


    小喪屍看慕歡半天不說話,連忙又催問了一遍,其它喪屍也都盯著慕歡,等著它給出答案。


    慕歡抿了抿唇,說:“抱歉,我並不認識什麽丹尼爾。”


    小喪屍有些可惜的歎了一口氣,但也知道慕歡不認識也正常。


    很快,它又興奮了起來:“如果外麵都是我們的同伴,那我們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們也不用怕出去了就被那些壞人殺掉了!我們要離開這個住了十幾年的鬼地方了!”


    喪屍村民聽了小喪屍的話,也紛紛激動了起來。


    縱然它們殺死了每一個闖入這裏的人類,但見它們如此,慕歡還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它們雖然殘忍,但保留了那份連人類都很少擁有的天真。它們並不知道,就算是在外麵,喪屍間也是會自相殘殺的。


    小喪屍忍不住上前拉住了慕歡,因為方才慕歡告訴了它外麵的情況,它也對慕歡有了好感:“姐姐,你帶我們出去吧!”


    慕歡:“……”


    被這麽多雙眼睛包圍著,慕歡不好意思的說:“我就是迷路進來的。”


    小喪屍說:“沒關係,我們一起去找出口。”


    慕歡看了小喪屍一眼,找得到個屁。


    喳喳小聲的對慕歡說:“主人你悠著點,要是讓它們知道你是world工作室的人,你就要體驗一下車輪戰了。”


    這也是慕歡方才不安的來源,它當然知道。


    慕歡淡聲說道:“好,一起找。”


    小部分的喪屍雀躍起來,也有喪屍沉默了下來。小喪屍一個一個的問過去,竟然有大部分的喪屍都不願意離開。


    ——外麵的世界很危險。


    它們向慕歡求證的時候,慕歡也沒有隱瞞的說了:“是,很危險。同類也會自相殘殺。”


    想離開的人更少了。


    最後,隻剩下了方才的那個女人與小喪屍,要跟著慕歡離開。


    小喪屍死時不過十二歲,對世界上的許多事物,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它渴望外麵的天空;而女人,是為了找尋自己的愛人——它的腦海中,始終都有那樣一個模糊的人影,哪怕變成了喪屍,都沒有抹去。


    並非說想留下來的喪屍都已經沒有羈絆,隻是,它們早已想不起來,又或者,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小喪屍問女人:“你還有什麽要收拾的嗎?”


    女人:“沒有。”


    “我也沒有。”


    “那我們可以出發了。”


    “姐姐,帶路吧。”


    慕歡:“……”


    直到離開這村落之前,慕歡都還是一臉懵的狀態,它到底是來幹什麽?


    小喪屍看了一眼已經距離自己很遠的村落了,倒是沒有不舍,反正以後又不是回不去了。它早已沒了初見時的冷漠,透出了活潑的氣息來:“姐姐,你給我取個名字吧,還有姐姐三號。我們都沒有名字。”


    “我姓慕,你們跟我姓,可以麽?”


    小喪屍和女人點頭。


    它送給小喪屍與女人的名字,帶著它對它們的祝福,平安無虞。慕安,慕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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