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什麽人啊,一大早就那麽吵。”顏希安揉著眼,趿拉著鞋就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來,還未走出幾步就被張天聞嗬了回去,讓她梳洗一番再出來。當然,顏希安此番不雅行為被那些小廝看在眼裏,那是嘲諷都顯露在了臉上。


    “你說這就是當年你在一個女人身上抱走的那個女孩?”為首的官兵語氣中帶著不屑。“李哥,咱瞧著怎麽不對呢,是吧大家夥?我們鼎鼎大名的顏將軍哪有這麽不修邊幅也不注重女子形象的女兒?”“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旁邊的小廝不顧張天聞逐漸黑沉的臉色,放肆地笑。


    但若細聽,又可聞那笑聲中似是夾雜中一陣利風,風聲止後,就連笑聲也一並停止,為首的李子奇臉上嘲弄的笑還未退卻,眼中早已染上一股名叫驚懼的情緒,他的餘光往後撇去,是一片細葉,直直地插在了牆上,而也正是那一片葉,方才穿過空氣,自成利風,從他耳垂劃過,使他耳垂流出溫熱而細膩的液體。


    “喂,你們覺得我不是那顏將軍之後,是因為怕我武功不夠高強,被人欺負?”顏希安身著勁裝,坐在窗沿邊,挑眉笑道,放置在她旁邊的是一株綠植,想必方才那細葉就是從那綠植上摘下來的。


    張天聞見罷,忍笑,又裝作斥責地走過去訓她:“怎的如此胡鬧!這可是你父親的結拜兄弟,顧廣顧大人派來尋找自家兄弟後人的人啊!”


    “什麽啊?我父親?什麽又我父親的結拜兄弟?你是說,我乃舊皇時期那鼎鼎大名的顏將軍的後人?”


    “正是如此,且這也是我欲在你及笄之時想要對你說的事。”說罷,張天聞從自己懷中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塊玉牌,而那牌上,刻著筆鋒鋒利的“顏”字。精致的玉牌在陽光下反射著清光,“當年我聽聞顏將軍家屬流放途徑姆堡,便想來此送送那傳聞中同樣英勇的巾幗英雄,林夫人,但不曾想,還未到姆堡,途徑一枯林時聽見有嬰孩在大聲啼哭,尋聲找去,發現那女子屍體下壓著一個嬰孩,那正是你。見那女人渾身是已幹的血,想必是被人追殺,想找點什麽能證明這兩人的身份一類的東西,沒想到竟正是我要送行的顏家家屬之一。又曾聽聞顏將軍老年得女,頸間有似海棠花胎記,我一看,又結著這塊玉牌,想著大概就是顏家哪個下人帶著那唯一的孩子逃了出來,應是那時無路可逃慌不擇路又往回跑,才讓我撞見,恐怕那時,顏家真的隻留下了你這一個孩子。”


    顏希安沒有說話。但那為首的人湊了上來,討好地笑:“是是,想必您就是顏將軍那唯一的女兒了。在顏將軍家屬流放途中的確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血都染紅了大地,隻有一女一孩逃出來,但後麵那女人被找到,是林夫人的貼身小婢,是以這顏家姑娘就流落在外,也不知生死。我們顧大人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尋到顏姑娘您啊!顧大人先前答應了顏將軍,定會關照他的唯一子嗣。這不,天下大赦,顧大人可是花了三年時間才找到您要將您帶回去啊!”


    那些小廝吃驚地看著李子奇的態度轉變,方才那微不足道的變故他們不知,自然也很摸不明白李子奇到底是什麽態度,一時愣怔在原地。李子奇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心裏罵著髒話,又覺著他們蠢,不知愛惜自身生命,要知道這個女孩子決不像表麵上的那麽簡單,至少她的武功高強,自己那三腳貓功夫一定連她指頭都不會碰到。


    顏希安還是沒有說話。這十幾年來,她跟隨師父張天聞存活的生計是去接政府懸賞的任務,又偶爾去宰富人的錢,做他們的臨時侍衛,又經常隨鏢師護送鏢物,賺些費用。她早已習慣了人在江湖中的肆意瀟灑,也深深愛著這樣自由的生活,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是什麽大家庭的富家姑娘。


    她不想被接回去。


    可她知道,自己這一條命,是爹娘贈予,若沒有了爹娘,今日的她就不可能在此處近看細草破土,遠看大雁回南;同時也是那顏家上下十幾人用命換回的逃出生天,不然那真的更是無福消受今日的一切!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麽?是知道何為道義,是知道如何做人。


    張天聞看著她,想知道她如何想,李子奇也討好地看著她,希望她早點回去自己也能早日完成任務,這風餐露宿的日子,他實在是過夠了,那群小廝又愣愣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空氣一時就安靜下來,不知名的尷尬氣氛彌漫開來。


    最後還是張天聞打破了尷尬,拍了一把顏希安的頭,罵道:“腦殼不好使還是怎的?呆呆傻傻!這位官爺,你看這閨女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簡單,早都不知雲裏了,不如官爺緩那麽幾天,在客棧上住那麽幾日,待她想好了再前去找到官爺告知如何吧?”


    “呃嗯,都行都行,顏姑娘您好好想想,總之我們顧大人答應了顏將軍,一定要好好關照您的。既然如此,顏姑娘想好後便勞煩前去鎮頭那雲來客棧,小人姓李。”李子奇也不敢多言,也怕這鄉野村姑心情一不好,劍花一耍,自己小命就要交代於此,說完就匆匆帶著人逃也。


    “安安,你如何想?”待人走得瞧不清影後,張天聞拿來太師椅,悠閑地躺下,手中蒲扇輕搖,好不自在。


    “師父你說,我這名字,就是那一開始的那名字嗎?”


    “那是自然。我與你父親有舊,他對我有恩,是以曾有一段時間我同他書信來往。書信往來間得知他老來得女並取名為希安,顏將軍戎馬一生,在終於能安享盛世時被奸臣所害,我哪能讓他的後人流放邊境過那豬狗不如的生活?是以那次姆堡之行,我正是想帶走那孩子,讓她好好活著。可也沒想到,發生了那麽大的事,顏家隻留下了你個孩子,舊皇得知後,也作罷,不查是誰人殺了顏家一家上下,也不查這孩子流落何方。不過這些,我還不知如何告訴你,畢竟也知道……你經此大難時不過一歲左右,對家人牽絆也淺,若是讓你無緣無故背上那顏家幾十條血命的責任,也很不容易啊。但是也正是他們的死才換來了你的生。”


    “當年,朱家豪被罷且秋後斬首全家流放,說是顏將軍的舊案也被真正解決。但其實,除了朱家豪,還有很多小蝦米在下遊幫著朱家豪做惡事,甚至說他們借了顏將軍及朱家豪的勢,今日仍能享受生活,是吧?師父。”顏希安擺弄著擺在她旁邊的綠植,陽光射在綠葉上,反射著細微的綠光,增添這一小院的夏景。


    “正是如此。且這世上陰險狡詐之人,可謂是除之不盡。這十幾年我也暗中聯係好友幫忙留意顏將軍一案,試圖揪出所有害顏將軍的蠹蟲,但越往後似乎越能發現令人心寒的現實。”張天聞說到此,頓了一下,並沒有說出他查到了什麽,因為他覺得,這樣的家族血債,應由安安自己決定,但若她選擇前去京城,那麽這就應該由她自己全權負責,“安安,再過個把月你便要及笄,且不論世人的成年歲數該是幾年,想必你也已經能獨擋一麵,是以,若你決定要查出那些曾經蝦米今日巨蟹的人,那就要從無到有,靠你自己開始。”


    “哈哈哈!”顏希安仰頭笑,“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我的新生,我又豈是那種不講義氣不講道義之人!更何況……我的親生父母,竟就如此……”她握緊了拳,眼神中滿殺伐果斷之氣。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還有誰想連著我的命,一同似顏家那十幾條血債般,從這世上消抹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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