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應平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雖麵上平靜,可內心實則煩躁,他也說不上為什麽煩躁。


    葛一春倒是高興得很:“爺,這回肯定夠十八姬吃的,看她以後還敢冤枉你。”


    顧應平看著葛一春,道:“你覺得大哥會怎麽處罰她。”


    葛一春想了想道:“依著董爺的脾氣,打罵肯定少不了啊。”


    “就這樣?”


    “說不定得掉一層皮。”葛一春道,“你不知道,之前有個女的一言不合董爺的意,就被喂了蛇,嘖嘖,那場景,想想都讓人瘮得慌啊。”


    顧應平握緊手:“我是不是太過分。”


    “怎麽會,誰讓她先惹你的,就是要讓她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是她惹不起的。”葛一春怎麽會說自己主子做錯了,其實他也後悔說喂蛇那件事了,自家主子的性格他還是了解的,聽到這些肯定受不了。


    “他會不會殺了她?”


    葛一春看著自家主子一臉擔憂的樣子,摸了摸頭,甚是不解:“爺,不過就是一個從外麵帶回來的風塵女子,要我說就算是死也就死了,沒什麽要緊。”


    顧應平看向葛一春,他不能認同葛一春的話,突然他伸手掀開車簾對車夫道:“調頭,回董府。”


    “爺?”葛一春不解了,“你不能去管董爺後院的事的。”


    “此事因我而起為何不能管?”


    “可是……”


    “勿須多言。”


    ……


    近中午的陽光火辣辣的,好在董府裏穿巷過橋都有樹蔭相遮,顧應平還不覺多熱。


    但是李四月的院落隻有一些短叢木及曇花,並無遮陽大樹,烈火的陽光就這樣炙烤在她混身是血的身上,鮮血從她身上流到凳下的地上,流成一灘灘靜默的血鏡,映照著烈日的光芒。


    她從虎凳上滾下來已如死屍一般不能動憚分毫,生命一點點的流逝和過度的巨痛已讓她感受不到其他。董璋沾了鹽水的長鞭還在一下一下加注到她身上,鹽水浸過皮膚把之前傷口的痛覺又重新喚醒,加上新傷落下,她感覺每一鞭打下來自己都快要死掉了。


    可偏偏她還沒死,她在想,為什麽她還不死。


    “啊,說話啊,說話,怎麽不承認了?”董璋氣怒加胸,這女人竟是一句求情的話也沒有,任這麽加了半天刑,打了半天,除了痛得受不了會哼兩聲,卻就是不肯向他低頭,也不肯認錯,這讓董璋越發氣得發狂。


    “十八姬,你就認了吧,你認了吧,董爺愛護你,不會殺你的。”小安已是在一旁哭得不行,也換了方法救人,不如就讓自己主人認了,也許這樣反而好些。


    顧應平走到門口便踩到了院內流出來的血液,他心頭一震,戰場上聽聞大軍來圍時他的心都沒這麽慌過。快步走進院子,頓時他手心和頭皮一陣發麻。


    隻見李四月渾身是血的躺在虎凳下麵,鮮血染紅她的衣服,甚至都快看不清她原本穿的是什麽服色的衣裳了,雙手被上了夾刑,有一兩根手指骨頭都露到外麵了,腿上血液最多,足見是那虎凳的功勞,且還不說董璋手裏的鹽鞭還在她身上揮舞。


    他隻感覺腦內一陣血液倒流,雙手緊握,這場景殘不忍睹,這樣對一個女子實在令人發指。


    “大哥。”他衝上去拉住董璋又要打在她身上的鞭子,“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你回來做什麽?”董璋像在戰場上殺人殺紅了眼似的,憤怒的盯著他。


    顧應平咽了咽喉嚨,他慶幸自己回來了,看董璋這眼神若是自己今天真不聞不問,隻怕李四月非死不可。


    顧應平一把拽過他手的長鞭,也有些發怒了:“大哥,十八姬不是你最寵愛的女人嗎,你怎麽忍心這樣對她?”


    說著又轉頭對小安道:“愣著做什麽,快去叫大夫。”


    小安剛想動,董璋突然喝道:“老子看今天誰敢動,敢背著老子偷人,死不足惜誰都不許求情,你也不行。”董璋怒目圓睜的看向顧應平。


    小安似驚弓之鳥縮在地上不敢再動,而血泊裏李四月更是連手指都沒動一下,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顧應平心裏一陣慌亂,跟隨董璋這些年何嚐不了解董璋的性情,他要殺的人就一定要殺。這時隻聽董璋又道:“來人,給我抬木驢來,她不是喜歡偷人嘛,老子今天讓她爽個夠。”


    顧應平大驚失色,他曾聽說董璋在後院用木驢懲罰過女人,那女人被扒光了衣服任全府男人觀賞不說,受盡屈辱,後來下身裂爛而亡。


    小安大叫一聲已是嚇暈過去。


    整個院落裏的人都噤若寒蟬無人敢吱聲,隻有兩個隨從出院去搬刑具了,就連之前還在馬車裏幸災樂禍的葛一春這時臉也嚇得失了血色。


    “大哥。”顧應平強自鎮定下來,“難道你都不問我為什麽會回來嗎?”


    董璋不以為意,隻要不是替李四月求情他自可不再計較:“難道不是想替這賤人求情,我知道你覺得是你告密,對不住她是吧,你呀,就是太心軟正直過頭了。這事你不必管了,不想看她受刑,就先回去吧。”


    “不是的,剛才在馬車裏我才聽一春提及,他說他趕那仆人走的時候那仆人告訴他,這帕子是那日十八姬來我府上不小心遺落的,他因見十八姬生得貌美這才起了私心,拾了帕子不曾還人,後來被我搜出一頓打他也沒來得及說出實情,你看,這不是誤會了嘛。”


    顧應平衝董璋笑了笑,董璋則是奇怪的看向他,他忙又道:“我說的是真的,大哥,你我的情誼你還信不過我嗎?且我至於為了一個妾室來欺騙你嗎,一春,你自己來說,是不是?”


    葛一春咽了下口水,也忙點頭:“是,是是,董爺,我家爺說的全是真的,您,您是了解我家爺的,知道自己冤枉了人,立刻就趕了回來。”


    董璋在李四月身旁蹲下,看著她暈迷在血裏,皺眉道:“那為何剛才受刑她不說呢?”


    顧應平順著董璋的目光看向李四月那張滿是血跡的臉,那臉上不似昨日見時那般紅潤光澤,隻是一片慘白,毫無生氣,跟死人無異。


    顧應平的心抽了一下,不待董璋說話他忙道:“還不快來人把十八姬移到屋裏去,著人立刻去請大夫。”


    董璋卻是蹙著眉看向顧應平:“她被我打得皮開肉綻的,還能治得好嘛,不會留一身疤吧,要是那樣,我還留她做什麽?”


    不漂亮的女人對董璋來說確實沒有存在的意義。


    顧應平眼神閃了閃,笑道:“大哥這就說笑了,她既是你最愛的姬妾,大夫自然會盡全力醫治,放心吧,有的是好藥一定能把十八姬治好的。”


    “真的?”董璋疑惑的看著顧應平,對於李四月這樣漂亮的女人董璋知道也很難遇到,自然也不想輕易放過。


    顧應平點頭。


    他這才起身揚手讓人來抬李四月回屋去,又道:“不過她真是不解風情,打成那樣愣是不給我求饒,不行,也不能這麽放過她,關她半來個月禁閉再說。”


    顧應平鬆了口氣,總之好在是把人救下來了,隨之他又道:“大哥,此事因我而起我也實在過意不去,我想過兩天從府裏帶點好藥過來,你務必同意我來看望她。”


    顧應平的性格董璋也了解,隻道:“隨便你吧,別待太久。”


    “我知道。”


    董璋又道:“行了,血淋淋的看著都煩,我先走了,一會兒大夫過來你幫我問問看到底能不能治好,若是不能不如早點丟她出去。”


    “好。”


    董璋揚長而去,顧應平卻感覺後背出了一層冷汗,為什麽自己這麽緊張這麽害怕,這種感覺從未有過,難道就因為此事因自己而起心生愧疚嗎?但也不至於在董璋麵前幾乎失態吧。


    小安被人推醒了,哭著打了水正在床邊給李四月清洗著臉,大夫正在把脈和查看傷勢。顧應平站在外廳仰望著裏屋進進出出的情形,他就這麽握著手立在那兒,臉色訕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葛一春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道:“爺,十八姬應該不會有事了,我們走吧。”


    “她還沒醒,你讓我怎麽走?”顧應平瞪了他一眼。


    葛一春皺著眉把頭別向一邊,總覺得自家主子對這十八姬太過上心了,就是八姬被罵的時候也不見他這麽緊張過。


    大夫到外屋來開藥方,顧應平才坐下問他:“她如何?”


    大夫歎了口氣:“給她正了骨,腿和手都上了石膏,身上的鞭傷就隻能慢慢擦著藥養了,沒個兩三個月是好不全的。”


    “這麽說她沒生命危險了?”


    大夫抬頭看向他:“顧爺,這個可說不好的,她傷得太重了,出血量過大。但隻要今晚她沒有出現體熱發燒的跡象,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這什麽意思,若她發燒會如何?”


    “那可就糟糕了。”大夫搖頭道,“那隻怕會很難挺過來。”


    顧應平心裏揪成了團,見大夫起身要走,他忙又道:“那,那......她身上那些傷會不會留下疤痕?”


    大夫笑了一下:“顧爺,這人的命能保下來就不錯了,她身上被打成那樣就是神仙也不能保證不留半點疤痕的啊。”


    大夫走了,顧應平卻久久不能平複,他不能讓她身上留下疤痕,若是那樣董璋一定會拋棄她,外麵會如何他實在不敢想,更何況坐在他跟董璋的關係上,他也不可能在董璋拋棄她後收留她啊。


    ------題外話------


    他們說昨天是七夕節......哎,不過節的我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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