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雀歌過去除了必要住校的時期,都是一個人生活,不會有人在家裏等她,不會有人早準備好晚餐隻等她披星戴月回家之後,可以吃到熱騰騰的菜,她也習慣那樣的孤寂。


    但現在有人會等她了。


    盛雀歌每每晚歸,無論那時賀予朝是否在家,都會替她安排好一切,即使他同樣有要事,也會讓盛雀歌確定他的存在。


    好像因為知道有個人會等著自己前去,回家的步伐也會堅定許多。


    “還有十分鍾,快啦。”


    盛雀歌看著身邊車流如繁星,心中最柔軟也最堅韌的那一塊已經被徹底填滿。


    她靠著車窗,音色已經像是泡在了蜜罐裏,又甜又軟:“你再等等我。”


    “嗯。”


    後來兩個人誰都沒有掛電話,盛雀歌偶爾說兩句,她盯著車窗外,忽然發現空氣裏有白色的光點洋洋灑灑落下。


    越來越密集,一大片一大片,盤旋飄揚,在燈光下似乎跳躍的精靈。


    下雪了?


    盛雀歌眼中裝滿驚喜,她記得自己好像是看過天氣預報說,今晚龍城將下起第一場雪,但是沒有料到,來的這麽突然迅猛。


    “予朝!”


    盛雀歌降下了車窗,趴在窗框上,興奮道:“你快看,下雪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聽了她說,便起身往窗邊去了,有窸窸窣窣衣料摩擦聲響起,讓盛雀歌能夠就此想象出,他是以怎樣的姿勢,站在落地窗旁,往窗外眺望。


    “是,下雪了。”


    賀予朝低聲笑了:“今年的初雪。”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裹挾著冷冽的風,就這麽洶湧而來。


    但那些白色的精靈在空氣裏舞動,落在車頭,落在燈下,落在地麵,讓這個世界也多了一層美妙的,純潔的色彩。


    盛雀歌特意讓小李開到公寓樓下,她抬頭接了幾片雪花,很快在她手心融化。


    涼意穿透皮膚,讓盛雀歌忍不住笑起來。


    第一場雪的驚喜,讓盛雀歌心情也陡然變得輕鬆,她準備給賀予朝打電話,讓他下樓來,這雪下得很大,一會兒的功夫,地麵已經鋪上了一層淺淺的白。


    電話撥通,盛雀歌卻聽到熟悉鈴聲就在周圍響起,一轉頭,果然就看到了從樓裏走出來的男人。


    他隨意披了件大衣在身上,步伐沉緩,逆光而來。


    “你怎麽就知道我要叫你下來?”


    盛雀歌在男人走下台階的時候,已經衝過去抱住了他。


    賀予朝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揣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裏,然後說:“我就是知道。”


    他們之間的默契,早已不需要什麽話都說出來,剛才盛雀歌略顯興奮的語氣,就讓他知道,她一定很喜歡這場雪。


    “龍城的初雪這幾年來第一次這麽準時。”


    盛雀歌仰頭看著路燈下斑駁的光點,因為身邊的熱源,這會兒她也並不覺得寒冷。


    樓裏有不少人都發現了下雪的事情,都從家裏出來了。


    等雪下得更大一些,盛雀歌就拉著賀予朝往回走:“明天早上肯定整個世界都成白色的了……”


    “嗯。”


    “真好啊,和你一起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初雪最大的意義,實際上來自身邊的這個人。


    “我也是。”


    賀予朝與她十指相扣,嘴角弧度始終維持著。


    盛雀歌一刷朋友圈,發現所有人都在歡騰,紛紛曬出自己拍到的雪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在龍城,或者南方的一些人,都在表達自己的羨慕之情。


    盛雀歌還刷到了顧碧剛發的心情:“最近三年第一次碰上龍城的初雪。”


    前幾次下雪的時間都很晚,那時候顧碧都回南方老家了,所以都沒能遇上。


    顧碧在南方長大,難得能看到這麽大的一場雪,龍城近些年的冬天也都以幹燥為主,寒風刮得凶猛,卻是一片雪花都看不見的。


    “明天起來堆雪人了!”


    盛雀歌在下麵評論。


    “行啊,我們一起?”


    “來來來!”


    盛雀歌就這麽和她約好了。


    大部分人在享受這場雪帶來的樂趣時,有人卻並沒有什麽心思來感受快樂。


    比如厲晩舟。


    她在盛雀歌離開之後,坐在車裏冷靜了十幾分鍾,反複告訴自己,不要衝動,無論有怎樣的疑惑,她都可以和宗序慢慢談,她應該相信宗序。


    盡管剛才馮老板說的話,依舊如烏雲圍繞,沉甸甸壓在她心上。


    厲晩舟確定自己能夠冷靜與宗序溝通以後,才終於進門了。


    她剛進去,就看到宗序從二樓下來。


    “剛剛就到了,在外麵做什麽?”


    男人麵色依舊看不出太多情緒,他腰板挺直站在麵前,就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劍,鋒利,沾染著濃烈的血腥味。


    這麽幾年,他的氣勢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比往昔更盛,有時候厲晩舟都會不自覺屈服在他的威嚴之下。


    “沒什麽,打了個電話。”厲晩舟收回視線,往樓上走,順口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七點多。”


    “那還挺早。”


    厲晩舟盡力不去看他,但能清晰感覺到男人跟在身後的存在感。


    因為不知道能說什麽,厲晩舟隻能保持沉默,她去洗漱,再出來時,宗序已經坐在房間的小吧台旁邊,倒了一杯紅酒。


    “過來。”


    宗序像是發號了命令,厲晩舟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雙腳已經不由自主聽話朝他走過去了。


    “周末打算怎麽玩?”


    他將紅酒杯推到厲晩舟麵前,顯然這酒是倒給她的。


    厲晩舟接過來,抿了一口。


    她對這個周末並沒有太多的想法,所以隻說:“隨便吧,到時候再說。”


    這幾天都忙著西裝的設計稿修改,她也沒有什麽空閑的時間想著吃喝玩樂這些事。


    隻是之前忙碌的時候,心裏想到宗序都是甜蜜的,這會兒再想到這個人,就被什麽東西堵在胸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厲晩舟想著想著,又要開始生氣了,她幹脆仰頭一飲而盡,用非常浪費的方式將這杯紅酒盡數喝完。


    她還在宗序複雜的眼神裏擦了擦嘴角:“怎麽,舍不得你的珍藏啊?”


    一杯酒而已,能值多少錢,就算真的值很多錢,隻要厲晚舟喜歡,怎樣都可以。


    不過這酒容易上頭,後勁很大,現在看起來喝了也沒有什麽問題,並不會有什麽反應,但基本上不出一個小時,以厲晚舟的酒力,這些量的酒精,就足夠讓厲晚舟醉醺醺,甚至不省人事。


    宗序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厲晚舟喝醉的樣子,總歸折磨人得很,大部分情況下,他還是不希望她喝醉的,否則他要是沒辦法控製好自己,厲晚舟肯定又要生氣......


    厲晚舟不知道麵前的男人在想什麽,她看著空掉的酒杯,不滿道:“就這麽一點,沒有別的了?”


    “還想喝?”


    “不然呢?”


    宗序命令她:“別喝了,今天怎麽成了個小酒鬼?”


    厲晚舟垂著腦袋嘀咕:“就和你一點酒,還說我是酒鬼,你果然是變了。”


    宗序靈敏聽到了她小聲抱怨的內容,便說:“你如果慢一點喝,這一瓶都可以是你的,喝這麽急,想齁到自個兒?”


    “哦。”厲晚舟不情不願的,顯然是沒有把宗序的話聽進去。


    因為酒精在血液裏流淌,她逐漸覺得身體也熱了起來,像是有一把火在胸口燃燒,逐漸旺盛,甚至開始灼燒她的理智,讓她逐漸沒有辦法再控製自己的行為。


    本來是想好了,要用更冷靜的手段來麵對這些,可那些念頭隨著酒意侵襲,她不由自主便忘記那些在回來之前做出的決定。


    看著宗序這張極為肅穆鋒冷的臉,她很不怕死的,突然提高了音量衝他吼:“我討厭你!”


    宗序皺眉,認為她還在為了紅酒的事兒發脾氣,便把她扯進懷裏,耐著性子哄:“我們換一瓶,這個年份太老了,你不能再喝。”


    “什麽啊!和酒有什麽關係,你別岔開話題。”


    實際上,厲晚舟受到酒精影響的速度比宗序認為的還要快。


    但還未徹底表現出來,隻是讓宗序感覺到她的脾氣比往常還要壞了一點。


    厲晚舟見他的態度一點都不“誠懇”,直接凶巴巴說:“我不是討厭酒,我是討厭你,你明不明白?”


    宗序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他用力抓著厲晚舟的手臂,語氣有些狠:“你再說一遍?”


    厲晚舟吃痛,憋著一口氣重複:“就是說討厭你!”


    宗序的眼神裏露出兩道凶光,緊咬著牙關,質問:“你為什麽討厭我,嗯?”


    為什麽,還好意思問為什麽?厲晚舟的心裏那叫做一個委屈,想到他都已經光明正大把別的女人帶去老朋友的餐館裏吃飯了,這是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而且完全沒有告訴她的打算,實在太過分了!


    這個人都這樣對她,她難道還要喜歡他麽!


    厲晚舟又想到了自己最近忙忙碌碌為他修改設計稿,想親手設計一套西裝送給他,現在看起來,這個想法根本就是白費的,這個人哪裏會在意是不是有她親手送的禮物?


    嗯,酒精上頭的厲晚舟,已經完全忘記最近這段時間,除了工作時候必要的服裝,宗序腳上的鞋,都是厲晚舟買給他的那雙靴子。


    這男人簡直寶貝得要是有人敢來踩上一腳,都能跟人急眼的狀況,為了這事兒,宗序還受到了不少的打趣逗樂,加上這個人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這靴子是厲晚舟送的行為,如今的確是該知道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老男人秀起恩愛來,也是完全不顧周邊所有人會不會很嫉妒的。


    宗序看到厲晚舟說話時突然皺起的鼻子,知道她是感覺不舒服了,立即放鬆了力氣,但仍舊用一種凶聲惡煞的神情盯著她:“不要和我耍脾氣!”


    厲晚舟發飆道:“我沒有鬧脾氣!你能不能別總覺得我是在鬧脾氣,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了,你放開我!”


    為了不傷害到她,宗序隻能暫時放手。


    厲晩舟來回在房間裏暴走,有好多令她很難過很傷心的情緒交融在一起,使她腦子裏隻剩了一個念頭,近乎逃避的,又想回家了。


    至少在家裏不會有人欺負她,更不會有人瞞著她欺騙她,她覺得宗序應該是喜歡她的,但這個人的感情突然讓她忐忑起來,萬一他還可能喜歡上別人呢,本來他們之間開始的就很奇怪,她到現在都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爽快就答應了要娶她這個事情,現在看起來,這個人是很在乎她喜歡她,但肯定還有些別的原因!


    醉醺醺的厲晚舟開始胡思亂想,要是在清醒的時候,應該也不至於發散到這樣的地步,但現在她已經開始瘋狂猜測宗序是不是變心的問題。


    說不定他現在還對她好,也是因為答應了長輩,也訂婚了,沒辦法再拋棄她,就隻是為了承諾而已......


    要是這樣的話,說不定跟她結婚了,這個人還真能在外麵養個小三什麽的,就好比今天聽說的那個女人......


    厲晚舟眼眶都氣紅了,在宗序像是要吃人的眼神裏,梗著脖子說:“我要回家。”


    一聽到她說這幾個字,宗序就很頭疼,以及控製不住內心熊熊燃起的怒火。


    他嗓音嘶啞,低吼:“你想回哪兒去?”


    “回我家啊當然是!”厲晚舟挺委屈地說:“我要回家,你別攔我。”


    她想大哥大嫂了,他們前段時間去了躺國外度假,回來之後厲晚舟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還沒有找到太好的機會和他們吃飯聊聊天,她都已經對宗序這麽好了,他竟然還一點都不在乎她!


    厲晩舟氣得夠嗆,也不管不顧的,試圖去拿自己的包。


    這是鐵了心要回家,一點回轉餘地都沒有。


    外麵的大雪已經紛紛揚揚落下了,隻是這潔白的世界,和屋子裏這兩人顯然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都沒有任何心情去在意初雪到來,兩人都繃緊了自己的弦,隨時可能斷掉。


    厲晩舟拿出手機,給大哥撥了電話,聲音特別可憐:“哥,你來接我,我要回家。”


    電話那頭的人,立即壓沉語調:“宗序怎麽欺負你了?”


    “你別問這麽多,讓司機來接我吧,我要回家。”


    她都明白自己冷靜不下來,要是再開車,肯定會出問題。


    厲晩舟收起手機,對紋絲不動站在一旁的宗序更失望了。


    以前他還會來哄她,不準她走,今天卻是什麽都不做,好像就會這樣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一瞬間,厲晩舟反倒不想走了,這人越是對她毫不在意,她反而越要留下來膈應他才是……


    可打出去的電話已經沒有辦法反悔,她相信大哥派出來的人已經在路上準備接她回去,她也沒有任何理由再留下來,這個人都不想管她了,還有什麽留下的意義呢?


    宗序始終沒有說話,但冷峻神色卻做不得假,厲晩舟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


    這樣的宗序實際上很讓人心生畏懼,他所沾染過的血腥也在此刻化為實質了一般,給厲晩舟帶來了極大壓力,也讓她心虛。


    雖然她現在腦袋昏沉,根本就沒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心虛,什麽想法都是衝動的,就沒真正過腦。


    房間裏的氣氛也仿佛凝固了,厲晩舟有些不想再呆在這裏。


    她一狠心一咬牙,幹脆拎包走人,幾乎是風一樣衝下樓。


    但宗序反應比他更快。


    男人在她衝到門口之前,拽住了她的手腕,並用喑啞可怖的聲音說:“你現在走了,我不會去把你找回來。”


    ------題外話------


    宗序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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