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孟哥所說,行過半日路程,就到了。算著時間,他們再趕半個時辰的路,便可到達附近的百靈鎮了。李六郎見沐煙雨這一路都低垂著頭,無所言。正欲同她說些什麽解解悶,卻察覺抓著韁繩的手背上似有溫潤之感。另一隻手隨意摸了一下,他瞬時僵在馬身上。


    是淚。


    他不知何故,張了張嘴,卻也不知如何開口,最終也隻靜靜承受著滴滴淚珠打在手上的觸痛。


    馬蹄翻山越嶺,又來到了一處開闊地帶,前方蔥鬱深處,似有屋舍。他喚停了馬兒,在她身後輕言道,“我們快到了。”


    沐煙雨輕輕點了點頭,翠色的耳墜也隨之晃動。


    他從前方輕輕抽回手,下馬。走到她身側,見仍有如雨淚珠,從麵頰滑落。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絲綢手帕,伸手輕拭淚痕。見她右側麵上細長的傷口已結了細細的痂。盡量小心著,不讓淚水沾到傷疤。


    他問她,“要不要下來休息一會兒?”


    她抬眼見他正望著自己,也不好一直要他等著,微微伸了手,示意要下馬。他隔著手帕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扶下馬來。再將馬繩套在一塊石頭下,扶著她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這才開口問,“姑娘落淚所謂何事?”


    也不答話,她隻從腰間掏出那張紙箋。見狀,李六郎霎時明了,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空無一物。


    他伸手接過,紙張微潤。打開來,是淚暈染過的痕跡。


    “是我疏忽了,竟未收好,讓姑娘撿到了。”


    沐煙雨搖了搖頭,長籲一口氣,緩緩道,“我差一點,就要原諒他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糾結,到底是孤注一擲隨了自己心中的感情,還是該思慮周全,顧好未來。我知父母勸慰之言是長久打算,不願我拿餘生冒一絲險,隻是近十年的相伴之情,如何能因一朝之錯而解。我念他當日曾為我痛哭流涕,亦想說服自己,他既如此痛苦,隻因心中有我,他願為我與父母吵鬧,那麽日後我隻與他獨處,未嚐不會幸福……”


    “李六郎,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想拋下芥蒂奔赴他而去……”


    “當初氣上心頭,我的確有如壯士斷腕般的決心,以為與他再無瓜葛也無所謂,隻是過了這些日子,我反倒漸漸不再埋怨他了。不過造化總愛捉弄人,你看,不過幾日,他又回頭娶了沈微瀾……”


    她笑著對他說了這樣多,眼淚卻不止。


    他自然明白她的不舍與心痛。若是感情輕如鴻毛,拿起放下皆是易事,這世間便不會有那樣多的癡男怨女罷。


    砸了咂舌,他道,“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隻能這樣說。


    心中卻也奇怪,那一日,他將沈微瀾與趙立關於一屋,她一定是失了清白的,林家夫人那樣重視這個問題,為何還能應允他娶沈微瀾?而當初卻還這樣介意沐姑娘……


    他想不明白。


    隻伸手替她擦了滿麵的眼淚,柔聲道,“事已至此,姑娘也不必再為此糾結,世間男兒何止他一人,陪伴之情因時間而成,若姑娘願意打開心扉,何愁不能遇見另一人相伴。”


    沐煙雨從他手中拿過錦帕,示意自己來就好。她知他所言都是不願她傷心的說辭,卻也心中動容。


    “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


    李六郎詫異,卻突然明白,她是誤以為自己想要取而代之吧,所以道謝,所以如此劃清界限。


    低頭悲涼一笑,“姑娘不必多心,我並非想要成為姑娘身旁之人……”


    未等他說完,沐煙雨便抬手製止,“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想與公子道謝,此去桃塘本是我們一家的事,卻要連累公子數日奔波,還因我受傷,你本不必走此一遭的。”


    “這一路上也不知姑娘說了多少回這樣的話了,不必再說了。我也隻想去桃塘遊玩一番罷了,難不成姑娘不允許?即便沒有你們,該遭遇的劫也依然會存在,何必要將一切都攬於自身呢?”


    “你既如此說,那我此後便不再說了。”


    她站起身來,似自語道,“既然一切都不可改變,那我從此也不必再糾結了。是真的該放下一切前行了。”說罷便朝馬兒走去。


    李六郎見狀便也跟上前去。


    二人正欲上馬,忽聞身後馬蹄急。李六郎轉身一看,見有四個束發蒙麵之人騎馬揮刀朝他們的方向而來。來不及多想,他將沐煙雨護在身後,不知來人是誰,也不知是否是找他們的。但也要先護好身後人才行。


    沐煙雨在身後問他,“是些什麽人?”


    他一邊警惕的看著來者的方向,一邊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衝我來的,我們還是小心為好。”


    話音剛落,便見來人手一伸,幾枚飛鏢就飛了過來。李六郎轉身按住沐煙雨的肩迅速蹲下躲過,身旁的馬兒卻受了驚嚇,意欲逃竄,卻被韁繩扯著,不能逃脫。李六郎拉住沐煙雨的手腕起身,身形一轉,伸出右掌將她輕推到右側的一塊巨石旁,他朝她喊了一聲,“躲好!”


    自己便回神應付來那幾位蒙麵人。


    隻見他四人飛身下馬,直衝李六郎而來。李六郎先是側身飛起,左腿微曲,右腳用力提到為首那人的胸膛,一股力量震得那人捂胸不住地往後退。他左腳落地,再借力迅速將右腿一掃,腳尖正踢第二人的手腕處,那人吃痛丟了刀,欲用左拳攻擊,李六郎身形一轉,順勢一躲,拳頭便從耳旁掠過,他迅速以左手抓住那人手腕,右掌直擊後背,那人的手臂瞬間脫臼,再不能用力。


    另外兩人見狀,都舉著大刀砍來。他又彎腰一躲,二人皆砍空。欲再回手砍過來,李六郎直接飛身跳起一人一腳,將二人蹬出好遠。二人又回頭舉刀砍來,他順手拾起那把掉落的大刀,順勢一擋,又抬起左腳,將左邊那人踢飛。先前被他踢中胸口那人,此刻又恢複了氣力,從身後襲來,他將手中刀一抬,擊退前方砍來的刀,手中的刀柄再一轉,以刀麵直拍那人腦袋,瞬間將他打倒在地。


    此刻身後人的刀鋒已與頭頂相差毫厘,驚得躲在一旁的沐煙雨大喊小心。於是,他立刻抬手以刀相擋,隨即右腿一掃,直踢那人腰間,隻聽得哢嚓一聲,那人也倒地不起。此刻四人,皆負傷不能大動。李六郎大刀一揮,直抵那手臂脫臼之人脖間。他走到他麵前,眼神陰鷙,咬牙切齒問道,“你們是何人派來?”


    怎料那人還想反擊,曲了腿腳,膝蓋就欲朝李六郎腹部抵去,李六郎反應迅速,身子微躬便躲了他的突襲,再左手手掌一擋,右手收了刀,以刀柄用力擊在他的膝蓋上,那人單腳站立不穩,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李六郎輕蔑一笑,扔了刀,蹲下身來,扯了那人麵巾,道,“自不量力,大爺我問你話你就好好回答,還妄圖以累卵抵抗頑石?”


    那人也不答話,隻將頭扭向一邊去。李六郎捏住他的臉,硬生生將他的臉掰過來,那人吃痛,嘴巴微張。他這才瞧見,原來他不是不肯回答,而是他的舌頭被割去一半,根本不能言。李六郎又將其餘三人嘴巴撬開一看,這四人皆是如此!


    他心中驚詫萬分,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抬頭,麵色嚴肅的朝沐煙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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