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落直直地凝視著燭龍,腦海中那個模糊的臉越來越清晰,昔日的種種場景也越來越明了。


    眼睛裏頓時起了一層薄霧,她原本以為自己在這世上再無親人了,沒想到……


    “師……父……”離落忐忑地啟動貝齒,喚出那埋藏在心中許多年的稱呼。


    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初見他時,會對他身上的藥香味格外著迷;為何他的眼中總是充滿莫名的寵溺;為何他敲她腦門的動作如此嫻熟……


    “笨丫頭……”燭龍隻是淡淡的一笑,沒有伸出手也沒有任何的移動,就隻是安靜而專注的凝望著離落。


    離落抑製住要哭出來的衝動,鼻子猛吸一口氣,責問道:“當初你為什麽說走就走?這些年你為什麽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祖母和爹娘他們……”


    燭龍的眼裏滿是疼惜,摸了摸她的頭,“師父知道!”


    是啊,他當然知道。


    離落都差點忘了,他不僅是自己的師父,還是迷月樓的樓主,正是因為他自己才會變成狐狸,也是因為他自己才會複活,如今還懷了百裏寒的孩子……


    “你從一開始進入我家,就在算計我,對不對?”離落冷冷地盯著他,因為剛才淚水憋紅了眼睛,所以她眼裏的寒意十分可怕。


    燭龍怔了怔,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依舊是一副明朗的笑容,“都要當娘親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


    離落打開他的手,難以控製住自己悲憤的音量,“從一開始,你就選中了我,想要借助我的容貌來禍害你要奪取的江山,後來你雖不知何故離去,卻一直監視著一切。你知道晏重天為了籌備軍糧要屠滅修洲,你不但沒有阻止,說不定還推波助瀾,因為百裏寒的江山越亂,對你謀奪江山就越有利。緊接著你還設計救了我,想以燭龍的身份來與我合謀,利用我為你辦事,是與不是?”


    燭龍呆滯地望著她,像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


    “是與不是?”離落逼問道,一陣忿恨的烈焰在她心裏直冒起來,淚膜底下的眼珠閃著猛獸似的光芒。


    “不管怎麽樣,是為師救了你,你現在起碼還活著。”燭龍絲毫沒有底氣地說道。


    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前,離落心中本還存在一些希望。可現在的她內心世界已完全崩塌,除了失望就是崩潰,她猛力地推開燭龍,失聲力竭地喊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目的才告訴我這些,我隻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師父,我的師父早在那年除夕夜就已經消失了。”


    看著她失落無助,絕望有崩潰的樣子,一陣愧疚感朝燭龍襲來。


    自從逃出皇宮以後,他的母親葉上珠雖為耶加族的聖女,卻因與外族通婚被關進水牢。


    而他,在耶加族就是一個私生子、野種,從小不受待見。


    為了生存下去,他吃過燒糊的麻雀、爛掉的野果、還有死人的血肉。


    耶加族的人將他拴在洞口當看家狗,用他當著誘餌去捕捉黃金蟒,逼他在自己母親的飯菜裏吐口水……


    葉上珠母親告訴他,正是因為耶加族需要蠱王,而蠱王在她的體內,所以他們才會被救出來。


    葉上珠母親也告訴他,一旦蠱王恢複神力,另擇其主,他們母子二人都要死去。


    葉上珠母親還告訴他,隻要他能承受蠱王的剜肉剔骨之痛,整個耶加族將會是他的,整個天下也會是他的,本來天下應該就屬於他……


    後來,葉上珠母親為了使他能夠活下去,強行把蠱王引渡到他的身體裏。


    為此,葉上珠母親死了……


    獲得蠱王的葉清名對黑夜、對蠱王發誓,他要成為萬萬人朝拜的對象,他要把眾生都踩在腳下,把他們當著螻蟻一般,他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燭龍!


    所以他開始了一個漫長的計謀,他的兄弟也就是百裏寒的父皇其實不應該有皇子的,怎料百裏寒命大,竟然在他的秘術中誕生下來。


    一計不成便有二計,所謂紅顏禍水。


    隻有把百裏家的人搞得聲名狼藉,而他以正義的身份揭竿而起,才能擺脫百裏家的稱號,讓天下徹徹底底地成為他一個人的天下。


    被他選中的紅顏,也就是安樂侯府家的滴長女,那個總是眨巴著水靈靈大眼睛的小女孩,真是討人喜歡……


    雖然她就像個跟屁蟲似的;雖然她動不動就嘟起粉嫩的小嘴;雖然她好吃懶做又貪玩;雖然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捉弄他……可是,她真的很討人喜歡。


    與她在一起的時光裏,燭龍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溫暖,也是第一次有人會傻傻笨笨地給他送禮物製造驚喜,更是有人會把美食偷存下來送給他,雖然過程中她免不了偷吃幾口……


    除夕夜是葉上珠母親的忌日,也正是這個忌日讓他清醒。


    他要的不是一個門客的身份,也不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徒弟,他要的是被夜空中煙花照亮的整個江山,所以他有更多的事要做,所以他必須離開……


    離開時,小丫頭被他下了秘術,隻要他不解,她將永遠不會記得他的模樣。


    再見時,小丫頭長成了大丫頭,穿著紅色的嫁衣坐上了花轎,滿懷期待地要做新娘。


    站在人群中的燭龍有那麽一瞬間想要阻止這一場悲劇,可是轉念一想,既然眾生都將成為他腳下的螻蟻,生與死又與他何幹?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出手救了那個笨丫頭。


    為了救她,他動用禁術,被蠱王反噬得厲害,差點一身秘術盡毀。


    身邊的密使告誡道:“這樣做不是個劃算的買賣!”


    燭龍不斷地麻痹自己,“她是本主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步棋,本主安排了這麽多年,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然而……當麵對笨丫頭如此失望崩潰時,他終歸知道麻痹隻起一時的作用,實則內心還是希望她能像小時候一樣悠閑自在。


    但事到如今,一切也回不去了,隻能向前走!


    他日自己成了萬萬人之主,必讓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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