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譎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一片黑暗冰涼。


    她此時渾身早已濕透,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她看著麵前這個墨藍衣衫的女子,而後發現果然是自己的一個故人——鬼車!


    “好久不見,鬼車!”謝雲譎道。


    “好久不見,隻是沒想到這次見麵,你會這麽狼狽又廢物啊!”鬼車眼神毫不掩飾的興趣看向謝雲譎,道“原本我便想何時找你去把從前的賬討回來,卻沒有想到,人生何處不相逢,當真是冤家路窄啊!”


    鬼車因為從前之事,對謝雲譎心存忌憚,所以將謝雲譎緊緊的綁在了假石上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著,道“你為何會奪舍?你怎麽會奪舍?”她似乎搞不清楚一樣,神色說不出的疑惑。


    謝雲譎卻是沒有想法與她閑扯,道“你不是應該在玄清宗,為何會在這裏?”


    鬼車聞言露出了一個稱得上得意的笑道“這,你便需要去問放我出來之人了!”


    居然有人故意放她出來?謝雲譎聞言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卷起了驚天駭浪!怎麽會,玄清宗向來嚴守,怎麽會有外人進入,還是修魔的人?除非……


    想到這裏,謝雲譎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想清楚了?”鬼車饒有興致的看著謝雲譎,因為她一隻眼睛被他們所傷,所以左眼帶著眼罩,隻用右眼來看她的時候,那神情卻讓謝雲譎毛骨悚然,那神情好似迫不及待要把謝雲譎生吞活剝了一般。“你應該也想到了,這玄清宗,或者說各大宗門,怕是都沒有你們所想象的那麽幹淨哦!”


    “你什麽意思,果真是玄清宗的人殺了我師父?”謝雲譎察覺到她未盡的話意問道。


    “你不是猜到了嗎?”鬼車回答道。


    她仔仔細細的端詳了找一下自己所處之地的情形,突然頓悟了,這不正是當年樓宴對付鬼車時用的陣法嗎?布局方位一模一樣,她記得當年那陣法名為“枯骨幻陣”,如此說來,這枯骨……


    “你殺了桃源鎮所有人?”謝雲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鬼車道。


    鬼車卻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輕鬆道“說什麽殺了他們這麽難聽?我怎麽可能會殺了他們呢?要怪也隻能怪這些人貪心太過,情願拿自己的魂魄與我交易,我又何必辜負他們的心意呢?”


    “你可與他們知道,這樁交易會讓他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謝雲譎明明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為何要告訴他們?”鬼車一臉好笑的看著謝雲譎,似乎在感慨她又像是通過她在感慨她自己道“他們這些人有什麽好守護的呢?他們貪婪自私,他們朝秦暮楚,為了他們與我為敵,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謝雲譎卻是滿麵不屑的看著鬼車,道“施恩不圖報,與人不追悔!受辱不怨,受寵若驚!本姑娘修的是逍遙道,從來不管什麽世間對錯,愛恨情仇,本姑娘隻求自身逍遙,問心無愧!”


    “哈哈哈哈哈!”鬼車聞言卻是揚天大笑,她笑得不可抑製,笑得幾乎停不下來,不知道是在笑謝雲譎的愚蠢還是笑她曾經的單純,她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麵上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施恩不圖報與人不追悔!”


    說話間她手指在幾塊假石上輕輕敲打,謝雲譎卻從她的手法中看出她的動作甚是有章法,看來是有人特意教過她這些東西啊!謝雲譎剛剛想到這裏,便被鬼車拉著進入了一個貧窮而凋敝的地方。隻見眼前嶺重山複,上下六十裏,險峻為迤東之冠。回顧四壑,崇嶺高懇,皆叢箐密翳,中有人聲,想有人居,而外不能見。雨色霏霏,而濃霧充塞,蟲鳴草密。


    突然此時謝雲譎看到遠處漫步而來的一個少女,似乎欣賞這裏的深深綠意,而駐足觀賞,待那女子走近,赫然發現這人正是鬼車。不過彼時的她還不是如今這幅妖豔的模樣,更多的是一種嬌俏與不諳世事,少女周身被靈氣縈繞,更是讓她看上去可愛活潑。


    隻是她似乎沒有看到謝雲譎和鬼車,而是路過她們二人,繼續向前走去。


    “這是……你?”謝雲譎不甚確定的問道。


    “這是九鳳!不是我!我是鬼車!”鬼車神色陰鷙的看著那個幻境中的自己說到,但謝雲譎卻從其中聽出了她飲恨的味道,隻是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原本單純靈動的九鳳變成了如今的鬼車……


    她們二人默默的跟著少女的步伐走向叢林深處,大約一個時辰,他們便看到了這些人所居之所。此處遍布茅草房,為土木結構,以石塊墊基,夯土築牆,用結實的圓木或方木為柱。茅草房為雙麵坡斜頂,用草蓋頂。看上去十分頗有些潦倒,而九鳳到那裏的時候,村中人不知為何全部圍在了一起。


    走近看去才發現村子的村口處有兩人似乎是患了重病,一人頭痛惡寒,腰背強重;而另一人卻是氣浮於上,填塞心胸,使頭痛胸滿而悶。村中人皆束手無策


    一名年紀老者看了看二人的情形,然後衝著眾人緩緩搖了搖頭,道“怕是不成了!”


    村中人聞言都是一臉哀痛,患病二人的家人更是痛哭流涕。


    恰逢此時九鳳走上前去,問明緣由,原來是此處素來有“遺傳病”,而這種病一旦患上,便極難治愈,幾乎必死無疑。


    九鳳卻是走上前去,給二人珍了診脈,而後與眾人說道“無甚大礙,不過是瘴氣侵體。雲南通誌記載:唯廣南列於煙瘴之地,尤悶熱,春夏有青草瘴,秋有黃茅瘴,直至霜降乃消。這病無甚大礙,施針刮痧即可痊愈。


    隻是此處煙瘴甚濃,你們為何不遷徙別居呢?此處瘴氣之重甚至連糧食都會受到影響!”


    先前那位老者向九鳳恭敬鞠禮,道“多謝這位仙人為我等醫治,隻是仙人有所不知,我等乃是犯人之後,先祖被流放於此,皇帝曾有言,我們決不可入中原半步,見之便處死,所以我們,乃至我們子子孫孫都隻能在這裏居住!”老人說話的神色匯總有一絲悲切,讓人對他們的悲苦和無奈感同身受。


    “隻是小老兒還有一不情之請,仙人能否將剛剛的治愈之法傳授我等,我等必定感激不盡!”老人神色異常殷切的看著九鳳。


    九鳳卻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十分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然後九鳳便暫時在這裏居住,家家戶戶對她果然十分推崇;然後九鳳便成了這裏人人稱道的守護神;然後九鳳成了這裏所有人的信仰!他們向她許願,他們向她奉獻出自己最為純粹無比的信仰,他們給予她更多的力量,而九鳳則是滿足著人們的願望,一直庇護著他們……


    謝雲譎旁觀到這裏,隱隱能夠察覺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不然曾經單純善良的九鳳,如何會變成如今這幅乖離狠辣的鬼車?


    “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嗎?”鬼車眼神無波無瀾的看著自己曾經的經曆,語氣卻是充滿了惡意,“謝雲譎啊謝雲譎,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是你!你當真會無怨無悔嗎?”


    如此這樣平靜的過了數十年之後,事情卻有了變動——天降大旱,中原的情況尚且不好,而充滿毒瘴之氣的此處蠻荒地更是蒼涼!


    來求九鳳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神色懇切,求九鳳幫他們度過難關,這裏的糧食一點點的越來越少,人們對於食物的欲望也一點點的越來越多,所有人的憂心都不斷的累積,累積,終於瀕臨了爆發!


    所有人徹夜求到了九鳳門下,但九鳳自己心中卻清楚,這一年的大旱乃是天意天道,如若自己違背天命,自己的代價……但她卻也不忍心見眾人就這樣死去,於是她便去做了。


    她逆天而為,降雨消災,拯救萬民。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拯救她自己,她逆了天意,改了天命,天降懲罰,徹天響雷,全部加諸於她的身上,於是她的萬年功力化為泡影,功力被反噬,魂魄受損傷,甚至虛弱到無法維持幻形,而變成了她的本體——九頭鳳凰。


    所以才有了“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獸,五采而文,名曰鳳凰……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的傳聞。


    但故事永遠不會這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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