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仙君殿的筵宴最後是怎麽收場的,我全都不記得了。隻是茫然未覺地,由蒼之岑一路抱著回到仙穹殿。


    就連妤兒、顯兒為我沐浴更衣,我都還一直沉浸在雲裏霧裏。等到蒼之岑在我耳邊輕喚一聲“訴兒”,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你之前……你之前在仙君殿裏……那句話是真的?還是……還是哄騙他們的權宜之計而已?”我的情緒激動又慌亂,話都問不利落。


    “訴兒,我從未曾妄言,今後亦如此。”蒼之岑眼底的寵溺與深情,好像曾經的他又回來了一樣。


    “那……那我真的……”我不可思議地觸摸著自己的小腹,怎麽也想象不了這一片平坦之內,正有一個小生命在悄悄地孕育。


    “真的。”他輕擁我入懷,歎道。


    聽到肯定的答案,我又感覺到心裏隱藏的那些東西在蠢蠢欲動。


    “我又有孩子了?”我聲音微顫,“這次,我不會再失去他了吧?”


    “放心,我在。”他這聲低語,猶如一雙無形的溫柔的手,將緊封在我心上的那層蓮花屏障緩緩揭開。我霎時覺得深藏在裏麵的所有思念與愛戀,全都溢滿了出來。


    什麽心如止水,什麽得到成仙!若這世間再無真情深愛,即便飛升為神,又有何意義!


    與其在漫漫孤寂裏守著一方清冷之地,不如與鍾愛之人在無邊的繾綣裏沉??淪……


    “仙主與尚未起,你等且侯著。”


    寢室外印霜的聲音盡管刻意壓低了,可我還是蘇醒了過來。


    一睜眼,便可見到蒼之岑柔情似水的眼眸。我還一臉迷蒙:“很晚了吧?你為何還未去處置仙務?”


    “至今日起,已全數交與尹仙老處置。”他一邊為我撥開散亂的發絲,一邊說道:“日後,我惟有陪伴娘子一事。”


    “……”久違的情話讓我一時有些不適應。不得不說,越是性情冷漠的人,一旦柔情起來越是反差極大。


    印霜倒是見怪不怪了,而妤兒與顯兒就時不時地要呆傻一下。


    “仙主大人,挽發如此小事,怎可勞煩您親自動手?”顯兒局促不安地勸道。


    “無妨。”蒼之岑嫻熟的動作,讓妤兒不由得目瞪口呆。


    印霜輕歎口氣,對她們說道:“你等先為仙主與夫人將早膳端來,此處由我候著便可。”


    “印霜姐姐,我想吃你做的糕點。”我略微撒嬌的語氣,讓印霜也一時怔愣住了。


    “訴兒,你……”她居然喜極而泣了。


    我知道這段時間,我的冷漠淡然也讓她十分難受。可我那不是因為被沁心雪蓮淨化心神的緣故麽!現在這樣的我與蒼之岑,才是我們大家最為熟悉和習慣的。


    就連瞿雲嵊,也難得玩笑道:“亓姑娘,如今無需仙主禦令,你亦可下仙山了。”


    “哼,那我今日便搬去炁雪原林住一段時間!”我撇嘴啐道。


    “如何使得!如今你身懷小仙主,萬不可再與先前那般任性妄為!”印霜作為新跟班,整日小心謹慎得緊。


    好吧,我也就是開開玩笑而已,現在哪裏還敢和以前那樣我行我素。不說為了之前蒼之岑在眾仙人麵前,為我正名的那番話;也得提防狐王那夥臭狐狸,誰知道他們還在密謀什麽陰險詭計。


    這回,無論怎樣,我絕不可以再如上次一樣,輕易便失去了至親骨肉。


    況且,現在蒼之岑已經盡可能地多陪伴我了,隻是我也不能真的總霸著他。畢竟他身為仙主,總要處理各仙家的事務。


    為了打發這閑暇無聊的時光,我決定做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給蒼之岑的曲譜加些歌詞,這樣他彈琴的時候,我也可以在一邊吟唱,簡直就是神仙眷侶啊!


    但是不能編舞,因為每次加了舞蹈進去,最後吃虧的總是我。還是彈琴唱歌比較怡情,舞蹈麽,就作為偶爾的閨房之樂吧。


    又或者做點手工之類的。記得以前團裏的一個老師傅,最愛給他小孫子做魯班鎖玩耍。雖然蒼之岑說我懷的是女孩,可總不能讓我給她做布娃娃吧?


    一個手裏抱著布娃娃的嬌滴滴的小仙主……估計那些仙老們又要被雷倒了。隻是我在原來世界時,就從來隻會唱唱跳跳,哪裏會什麽手工,所以瞿雲嵊便被我抓來當苦力。


    當第一個仙山牌魯班鎖問世後,蒼之岑沒有像印霜妤兒她們那般驚詫不解,反而頗為讚許:“未曾想,訴兒竟有此般奇思妙想。”


    “嗬嗬,見笑見笑了。”我心虛地尬笑道。這可是人家先人的發明,我隻是盜版過來而已。


    隔日後,我見到了蒼之岑改良後的魯班鎖,才知道菜鳥與天才、凡人與神子的差別真不是一星半點。


    我盯著那個好似機關盒的東西,眼裏盡崇拜:“仙主大人,你可真是太厲害了!這升級版的魯班鎖,簡直太玄機了!”


    蒼之岑對我的誇讚似乎不太滿意,我又繼續獻媚道:“不若我們為它取名玄機盒吧?這樣才符合仙主大人的身份,顯得尤為高大上!”


    可是,蒼之岑依舊蹙著眉頭。難道我吹捧得不夠高?可我也就會這幾句了啊!


    “可是哪裏錯了?”我歪頭冥思苦想,“是名字取得不夠響亮?”


    蒼之岑忽然湊近道:“你該稱我為‘夫君’!”之後,便是懲罰式的密??吻。


    “……”這仙主夫君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啊!


    話說那璩萖仙子,自從被揭穿真麵目後,就被驅逐出仙山,暗自神傷地回她在凡間的領地天禹城了。


    若不是瞿雲嵊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不然我還真不打算這麽輕易放過她。偶爾,我還是會對她趁蒼之岑失憶時,冒充仙主夫人糾纏他這件事情而吃味。但是妤兒說,蒼之岑與她平日裏並不親近。


    而且在我幻容成璩萖的時候,蒼之岑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出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表現不一樣。如他所說,即便記憶盡失,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內心最想親近的人。


    初相逢時,他是一邊迷惑、一邊克製的矛盾糾結的狀態。直到,他與我在聖池再度相遇時,說不清是因為受凝香露的蠱??惑,還是內心本能的悸動,在記憶未複原的時候,與我發生了親密的行為。之後,他的記憶便開始慢慢複蘇。


    隨著後來他因為想喚醒我被沁心雪蓮壓製的情感,帶我往返凡間遊曆的那段時間裏,他的記憶就基本都恢複了。隻是那時候,我對他還是推拒排斥的,讓他頗為無奈。


    我們一個丟失記憶,一個丟失了情感,最後跌跌撞撞地竟然又走回到一起。說起來,這難道不是天注定的麽?既然是天注定的,那我們應該就能夠無所畏懼地繼續相愛吧?我們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天罰了吧?


    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了個小仙主。這個小寶貝的到來,不止填補了我內心的缺憾,蒼之岑更是對她給予了深切的厚望。


    因為受過沁心雪蓮的淨化,這次孕育的靈胎未出世,便被神女賜福--那顆從未結果的古老銀杏樹竟然一夜之間碩果累累。這可讓那些原來還擔憂我凡人孕育的子嗣太過平凡的仙老們,驚喜不已!


    聽聞那古老銀杏樹的果子,吃了便可助長靈氣。我自然然十分欣喜,恨不得一天三頓都把它當飯吃。可蒼之岑說,我是凡人,遵循凡人的規矩,懷有身孕期間不能食用過多銀杏果。我實在是太鬱悶了!


    倒是便宜了瞿雲嵊!這下子,他的修為又把我甩出好幾個仙山與靈域之間的距離了。我當然沒忘了小墨,托個小仙幫我帶了些銀杏果給它,助它早日飛升為龍。


    小墨現在也尤為用功,蒼之岑說,它現在進益很多,飛升為龍不久就可以實現了。我特別期待小墨能成為下一個鏡湖水仙!


    唯一一個讓人煩心的事情,便是龍三公主竟然成了新一代龍主。


    原來的龍主已經飛升為神的關鍵時刻,所以在此時卸任了。若是龍訖少主還在,怎麽也輪不到龍三公主上任。


    為了慶賀這件大喜事,她可是十分高調地大擺宴席,廣邀眾仙家去參加。自然,蒼之岑也在其列。


    不過,人家在請柬上可沒寫我的名字。我也不在乎,因為壓根就不願去!


    隻是,一聽說她上位後,第一件事便是給小龍虯定了個烏龍水仙的親事,氣得我一整天幾乎吃不下飯。


    早在霧汐海時,就聽說烏龍那個家夥表麵輕浮狂妄,私底下也特別暴躁,天真呆傻的小龍虯嫁給他,還不得被欺負慘了?


    那龍三公主就是沒安好心!我怎麽能袖手旁觀呢?後來,我纏著蒼之岑帶我一起去霧汐海龍宮。


    哼,我可不是去給她慶賀的!而是去搗亂的!


    “亓訴兒?”


    龍三公主見到我出現,臉色立馬不好看。但是礙於各仙家在場,一旁還有前龍主坐鎮,便隻能忍氣吞聲下來。


    “恭喜龍三公主……噢,忘了,你如今可是新龍主了。”我假惺惺地笑道,“龍鴬龍主莫怪啊,本仙主夫人不請自來了,希望你別介意。”


    “多謝。”龍鴬不悅地冷哼一聲,前龍主趕緊過來寒暄一番,並將我們迎到了上位。


    以前在外人麵前,蒼之岑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可如今卻……


    “今日早膳你可是又用少了?多吃些。”蒼之岑一邊說,一邊往我盤子裏加菜。


    “咳咳咳……”我瞥見四周那些仙家或驚異、或豔羨的目光,輕咳幾聲,想提醒蒼之岑注意他仙主的身份。


    雖然以往他到各仙家的領地也沒有端著仙主的架子,可是至少也能維持仙主高貴的氣質。如今,可不能讓那些仙家看到他平日裏在我麵前這樣隨意,實在有損他仙主的身份了。


    “如何?可是噎著了?”蒼之岑略蹙眉頭,手腳麻利地將清水送到我嘴邊,作勢要喂我飲用。


    我趕緊擋下來:“我沒事……”


    他卻一臉狐疑:“果真無事?若身子不適,我們便先行離開。”


    “哎,別呀,我這才剛來。”我急忙按住他準備要抱起我的手,”我真的沒事!”


    等我一再保證後,他才安心了下來。不過,卻把我麵前的盤子推遠了,估計覺得是那些食物的問題。


    我忍不住懊惱:我們這夫妻倆的默契也太差了,改日還得好好調教一下才行。唉,可憐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呢!一會兒,肚子裏那隻小鬧神肯定又要抗議了!


    誰知道,一旁的印霜卻將一盤糕點遞到我案前。我頓時欣喜不已:“謝謝印霜姐姐,還是你懂我!”


    印霜掩嘴悄聲道:“出行前,仙主特地囑咐我莫忘了為你備好糕點,以免你不願用此處膳食。”


    “原來如此!”我恍然道。隨後,諂媚地對蒼之岑笑道:“還是夫君最懂我!”


    蒼之岑莞爾一笑,我瞬時就感覺到,整個龍宮大殿裏安靜得隻能聽到那些嬌呼聲。


    我立馬把一塊糕點塞到他口中,心想:還是讓他少出來引??誘那些仙子女妖的芳心為好!


    “仙主與仙主夫人果真伉儷情深呀!”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從對麵傳來,我頓覺有些惡寒。


    不必看對方的尊容,我就知道他是誰!哼,還沒找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了!


    “聽聞仙主夫人原是水妖出身,美??豔??絕??倫。今日一見,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呀!”


    烏龍輕浮猥瑣的言語,讓蒼之岑麵色一沉,隨即要發作。我卻挽住他的手臂,對烏龍倩笑道:“多謝龍厄仙家誇獎。改日有空可要來仙山坐坐哦!”


    蒼之岑難得配合地靜默不動。烏龍見狀更加有恃無恐:“仙主夫人盛情相邀,龍厄定會欣然赴約。”


    等他轉身回座後,蒼之岑便問道:“夫人意欲何為?”


    “給龍鴬龍主安排一出好戲,助助興!”我嬉笑道。


    “不許過火!”蒼之岑沉聲叮囑。


    “好!”我一邊乖順地繼續往他嘴裏喂糕點,一邊對龍鴬揚眉挑釁。看著龍鴬那張嫉恨得扭曲的臉,我暗暗高興:魚兒上鉤了!


    筵宴結束,我和蒼之岑卻留宿在龍宮,隻因我忽然“身子不適”,一時不宜奔波。


    隻不過,寢室門一關,我又興致勃勃地開始研究蒼之岑最新製作的玄機魔方。它的奧妙在於:每完成一麵,就會出現一個圖騰符咒的圖案。可惜,我的天資實在不適合這個領域啊!


    “唉呀,好傷神啊!”我不滿道,“為什麽不直接教我就好?”


    “若娘子不願費神,取捷徑修習即可。”蒼之岑緩緩靠近。


    我立刻閃身遠離他,狡黠地搖搖頭道:“才不上你的當!待會兒還有好戲要看呢!”


    正說著,印霜就火急火燎地在外麵稟報:“仙主、夫人,似乎靈珠台處有異常。”


    我一聽,馬上雀躍道:“好戲開場了!”


    我們還未趕去靈珠台,便聽到路上其他小仙在偷偷議論:那烏龍筵宴結束後,便到了靈珠台私會美鮫人,被一位龍宮婢女發現,跑去稟報龍鴬龍主。


    可龍鴬風風火火地過去後,卻遲遲未見有何動靜。之後,消息傳到小龍虯那裏,她也跑過去查看。不料,卻看到烏龍正與龍鴬龍主兩人正顛??鸞??倒??鳳,樂不思蜀呢!


    小龍虯驚嚇得趕緊叫來了前龍主。然後不知道是哪個大喇叭婢女就到處嚷嚷開了,這才吸引了那麽多人過來看熱鬧。


    到了案發現場,前龍主正怒不可遏地收拾烏龍,龍鴬也一臉惶然羞憤。尤其是見到蒼之岑和我一道出現時,更是驚愕無措。


    我將心裏的壞笑掩藏住,佯裝同情地對小龍虯道:“小龍虯,你莫傷心!既然烏龍與龍鴬龍主兩人情投意合,你便大方些成全他們吧。”


    小龍虯哪裏知道內情,還懵懂無知地回道:“我知曉。”


    “亓訴兒!”龍鴬氣急敗壞地叫嚷道,“定是你算計於我!你這無恥妖姬……”


    她話未說完,蒼之岑就已經將她禁言了。


    “龍鴬龍主,你既如此不待見我夫人,我等便即刻返回仙山。告辭!”蒼之岑麵無表情地朝龍鴬和前龍主行了個禮,便帶著我直接飛回仙山了。


    回去前,我還安撫了下小龍虯:“有何事盡管來仙山找我。”


    她那時也明白了我的苦心,感激地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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