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在密謀著政變,女人和仆人們則在花園裏打網球。


    一開始波莫娜可真沒認出那個打網球的年輕女孩是誰。


    後來她是從仆從們的閑言碎語中得知,她就是拿破侖最寵愛的妹妹波利娜·波拿巴,一個在日後的名聲不怎麽好的女人。


    天主教徒往往很能生,拿破侖的母親生了十三個孩子,波利娜是第六個,和她的二哥拿破侖·波拿巴相差11歲。


    就女人的角度來說,波利娜很活潑,顯得有些輕浮,一點都不像一個生了孩子的母親。


    網球場邊上有一個女仆正抱著她一歲多的孩子,孩子的父親名叫查爾斯·勒克萊爾。


    根據西弗勒斯提供的情報,他與拿破侖是在土倫之圍中認識,後來勒克萊爾被拿破侖委派為法國駐意大利總司令。拿破侖不顧妹妹的反對,自行在法國占領米蘭後將她許配給了查爾斯。


    由於身體不適,勒克萊爾被迫辭去了軍職,調到巴黎,後來又調往布列塔尼守衛萊茵河,波利娜和兒子卻沒有跟著他一起去。


    現在她還在和女眷們在一起玩,但從種種跡象來看,波莫娜幾乎可以確定波利娜會有別的情人。


    波利娜不愛查爾斯,因此一點沒有一個結婚女人的自覺,就算有了孩子也沒有收斂。


    據說她曾經在拿破侖的介紹下認識了馬賽總督,那才是她的愛人。但她的二哥不論是基於政治目的還是為了籠絡人心,將她強行許配給了自己不愛的人。


    別看拿破侖現在這麽風光,拿破侖家也曾赤貧到不得不靠家中的女性為他人洗衣換取收入的地步。


    呂西安·波拿巴是個直言不諱的演說家,在恐怖統治時期,因為在科西嘉的雅各賓俱樂部發表了不當言論,導致全家被追逃到法國本土。


    他當時自稱是布魯圖,布魯圖是凱撒的暗殺者之一,是一個堅定的共和派。


    恐怖統治時期,雅各賓派已經成為了獨裁和恐怖的象征。


    每個家族裏總有害群之馬,呂西安和波利娜無疑就是讓拿破侖頭疼的弟弟妹妹,但他自己本人在最年長的大哥約瑟夫的眼裏也不是個多麽穩重可靠的人物。


    拿破侖的父親很早就死了,約瑟夫一直充當著一家之主的角色。


    在教父的電影裏,維托·克裏昂有四個孩子,桑尼、費雷多、邁克和可妮,原本維托的位置該由桑尼繼承,可是桑尼死於幫派之間的暗殺,最終不願意繼承家業的邁克成為了新的教父。


    這讓身為邁克和可妮二哥的費南多很難自處,父親和大哥死後,應該是他來照顧兩個弟妹,而不是邁克來照顧他。


    約瑟夫的心情可能就和費南多一樣,可是誰叫他的弟弟是拿破侖。


    在加冕典禮舉行之前,拿破侖和約瑟夫曾經爆發了激烈的衝突,拿破侖曾經這樣說:“你一定是忘了,如果沒有我,我的兄弟們就一事無成,是我讓他們今天這麽風光的……約瑟夫不是當皇帝的料,他比我還要老,我肯定活得比他唱,而且我現在非常健康,更重要的是他地位太低,不該對此抱有幻想……他和我一樣出身平凡,但是我是靠著自己的實力提升了地位,而他依舊保持著剛出生時的地位。要想做法國的皇帝,必須血統高貴,或時有本事讓自己從芸芸眾生脫穎而出,所以這皇位一定要由我們的晚輩繼承,因為他一生下來就是皇族。”


    拿破侖出生在一個貴族壟斷上層的時代,大革命將這種壟斷給毀滅了,他又重新搞這一套世襲製,這也是他最被人詬病的地方。


    軍隊不同於其他地方,是靠實力和戰績說話的,歐根親王被譽為戰神,也是他一步一步靠著自己掙來的。


    拿破侖三世在對普魯士的戰爭中投降了,巴黎隨即就發動暴動。


    法國人骨子裏還是和羅馬人一樣熱愛凱旋,他們寧可花大錢修華而不實的凱旋門,也不願意花錢修那種兼備了稅收、行政、美觀功能的“普通城市大門”。


    君主論中說了,征服如果能贏,那就自然沒什麽好說的,但是輸了還不肯放棄,投入過多的代價,那就要承擔後果。


    對外征服尚且如此,何況是衛國戰爭。拿破侖三世所處的時代,還是那個父親英雄,兒子必然也是英雄的時代。伊斯梅爾可能自己也覺得自己是英雄的後嗣,才把法老卡摩斯的匕首送給了拿破侖三世。


    “我們該回去了。”波莫娜低聲說“陷入這些過去的記憶裏沒有用的。”


    “他剛才看了我一眼。”西弗勒斯看著那兩個打網球的少女說。


    “他,誰?拿破侖?”龔塞伊問。


    西弗勒斯沒回答。


    “是不是你看錯了?”波莫娜問。


    “這個地方不全是記憶。”他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波莫娜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線,它還是緊繃的。


    “在調查清楚這個地方之前,我們不能立刻回去,也許這裏有我們的‘援軍’。”西弗勒斯又說到“你們覺得冥界會不會也有戰爭?”


    “人都已經死了,還能被殺死嗎?”龔塞伊問。


    “佛教裏有修羅道,凡是在此道的人,必須征戰不停,就算阿修羅本性善良,也會因此墮落。”波莫娜無奈的地說“他們本來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決定我們成為什麽人的,不是我們的能力,而是我們的選擇。”西弗勒斯譏諷得笑著“你覺得這句話說得對嗎?勒魯瓦先生。”


    龔塞伊沒有立刻回答。


    “我在一本拿破侖的傳記中看到了一句有趣的言論,革命之所以會蓬勃發展,是因為巴黎民眾采取行動的時候,遇到的總是倉促上陣的對手,拿破侖是第一個認真準備開戰的人,保王黨叛亂的時候,他把民眾工會變成了堡壘,甚至給議員們也發了武器,他們本來就像受驚的鵪鶉,後來聽說拿破侖要用大炮更是心驚肉跳,不過杜伊勒利宮裏沒有炮兵,也沒有彈藥,當時一個年輕的騎兵受命去巴黎西北的薩布隆營房把四十門大炮調來,如果是你的話,你敢向那些民眾開炮嗎?”


    龔塞伊又沒有回答他。


    “看看外麵,想象大街上全是全副武裝的人,而議會裏麵全是瑟瑟發抖的律師和文職人員,在你的身邊甚至還有退縮,想要與民眾講和的人,你會命令點火,還是投降?”


    “你呢?先生,你會嗎?”龔塞伊問。


    西弗勒斯露出一口黃牙,以最邪惡的方式笑著。


    “拿破侖下令開火了,炮聲響起後鮮血將道路染紅,鬧事的四散奔逃,兩個小時後巴黎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那些人為他鋪上了紅毯。”西弗勒斯看著那扇約瑟芬走後緊閉的門“幾年後,等他從埃及回來,巴黎人甚至將他當作英雄,民眾的記憶力是有限的。”


    “但有人的記憶力很好。”波莫娜冷冰冰地說“1800年的聖誕節,在他前去歌劇院的路上,拿破侖遭到了暗殺,從那以後他就減少去歌劇院的次數,改成在皇宮裏聽歌劇了。”


    “你怎麽知道這些?”西弗勒斯問。


    “是一個智者告訴我的。”波莫娜冷酷地說“他還告訴我,一個人的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長為什麽樣的人,這是我選擇了你,而沒有選……”


    “夠了。”西弗勒斯低聲警告著,他瞧了一眼龔塞伊,後者的眼神中充滿了探究。


    “夢想很美好,但是人終歸是要活在現實中。”波莫娜平靜地說“現在可沒有哪個政府還敢和拿破侖一樣向民眾開炮,這是21世紀了,‘先生’。”


    “你又在自討沒趣了?”


    “我就是那一盆冰水,將你發昏的頭給衝清醒。”波莫娜堅定地說道“有想象力和妄想症是一步之遙,別跨過了那條線。”


    西弗勒斯像是噴火龍一樣深吸了幾口氣,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他低聲罵了一句,剛打算轉身走向那個會客室,那扇緊閉的門卻自己打開了,拿破侖和他的隨從們魚貫而出。


    軍靴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發出整齊又響亮的聲音,拿破侖按著腰上的佩刀,威風凜凜地走在最前麵。


    就在她以為他們要和自己擦身而過時,拿破侖忽然停了下來。


    那個科西嘉矮個子很幹淨利落地轉身,動作和軍事訓練時那麽標準,但是他歪頭,眯著眼睛打量個子比他高的西弗勒斯,看起來非常傲慢無禮。


    “你是誰?”拿破侖用帶著口音的法語問。


    龔塞伊這時又充當了翻譯。


    “一個英國旅客。”西弗勒斯用標準的女王口音微笑著說“很榮幸認識你,波拿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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