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驚堂木的聲音讓波莫娜清醒過來,此時她發現自己在一個法庭上。


    “今天提交軍事法庭的案件非常嚴重。”一個坐在審判席後麵,穿著製服的中年人說“國民自衛隊的兩名軍官被指控拒絕向敵人進軍,旺夫要塞的勒德留少校命令第一百六十三營第一連連長,公民鮑狄埃與連副,公民洛特,他們在連續打了五天的鏖戰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奉命開赴街壘,該營於早上六點出發執行任務,剛走出要塞,公民鮑狄埃與公民洛特便提出不願去壕溝,而要到巴黎,少校嚴厲指出他們想去巴黎是不對的,但這兩位軍官還是走了,少校隻好請埃德將軍逮捕他們,事實經過就是如此,少校要補充說明的是,他對一百六十三營的表現非常滿意,他們在幾次鏖戰和街壘的會展中表現得非常出色。”


    讀完了起訴書後,審判長開始對兩人進行了審訊。


    “這個案子可真難審。”坐在波莫娜旁邊一個人說“士兵要獲得充足的休息才能繼續戰鬥,經過了這麽多天艱苦戰鬥他們想回巴黎是合情合理的。”


    波莫娜無言地看著那個人。


    “但軍法就是軍法,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判決?”那個說話帶著口音的矮個子男人說。


    “你會怎麽判呢?將軍?”波莫娜問拿破侖·波拿巴。


    “我已經不是將軍了。”拿破侖帶著一絲春風得意的愜意笑著說“我現在是第一執政,多謝你們之前的忠告,我躲過了暗殺。”


    “在曆史上本該如此。”波莫娜淡然地說。


    “曆史?”拿破侖問。


    波莫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裏是什麽地方?”波莫娜問。


    “法庭。”拿破侖說。


    “什麽地方的法庭?”。


    “反正不是法蘭西共和國的法庭,也許是國外的吧。”拿破侖困惑地皺緊了眉“一個屬於法國殖民地的法庭?”


    “我覺得,我好像知道這件事。”她困惑地喃喃低語“但是我記不清了。”


    “那就別想了。”拿破侖看戲一樣看著法庭審判“你會說法語,英國人。”


    波莫娜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是在用法語和拿破侖交談。


    “這次你進我的夢裏是要幹什麽?”拿破侖問。


    “你怎麽知道這是夢?”波莫娜問。


    “不然你覺得這是什麽?現實?”拿破侖嗤笑道“我們都知道現實看起來是什麽樣。”


    波莫娜看起來很恍惚,她分辨著四周,這個法庭沒有任何裝飾,遠不如盧浮宮那麽金碧輝煌。


    和奢侈、愛排場的波旁王朝相比,拿破侖很節儉,他執政的十四年裏省吃儉用,節省了不少國家財政,並且他還自掏腰包為王宮購置了首飾、家具、金銀。這些都是源自於他在意大利的資產,據說有2億法郎之多,這在當時絕對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他是法國的拿破侖,不是值得意大利人驕傲的常勝將軍,就連他的遺囑裏也在說死後要將骨灰安葬在塞納河邊,安葬在法國人的中間,就算他曾經為了鎮壓暴動,下命令讓士兵向示威的平民開炮。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波莫娜低聲問。


    “說吧。”拿破侖很幹脆地說。


    “是什麽讓你下命令向平民開炮的?”她的心砰砰得跳。


    近看拿破侖和畫像裏的拿破侖感覺是不一樣的,雖然拿破侖在大多數歐洲人裏算是矮個子,但他還是比波莫娜高,幸好他們此刻都坐在法庭外的長椅上,因此感覺不到這種身高差距。


    個子比他高的人都要顯出一種有求於人的態度,更何況是她這種身高比較矮的了。他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仿佛她必須以低人一等的姿態來和他說話,即便拿破侖隻是和呱呱樹樁裏的國王一樣都是麻瓜,而她是個巫師。


    “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拿破侖平靜得說“你是想做一個快樂的人,還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波莫娜說“我不想當一頭快樂的待宰的豬。”


    “你不是士兵,你根本不知道士兵真正想的是什麽?”拿破侖輕輕捏著他常戴的帽子的帽簷“我是在戰場上長大的,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一百萬人的性命根本無關緊要。”


    波莫娜久久無法發聲。


    “我真希望你會選擇快樂,大多數人都會那麽選。”拿破侖轉頭,棕色的眼睛看著她“我本不想讓這些細節汙染了一個女士的靈魂。”


    “但你還是告訴我了。”波莫娜平靜得說“為什麽?”


    “你沒詛咒我下地獄。”拿破侖長歎一口氣“這些話我甚至不能將這些話向神父告誡,我想上帝也不會原諒我的。”


    “你想我寬恕你?”波莫娜驚訝得問。


    “不,我很高興你願意聽。”拿破侖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語氣說“可惜現實裏沒有你這樣的女人。”


    “這些話你沒對約瑟芬說過?”波莫娜問。


    “我不需要跟她說,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了。”拿破侖有些失落得說,此時他的身上沒有了那種威嚴的氣勢,看起來像是個普通人。


    波莫娜看著這個戰場得意,情場失意的男人,一時之間有些感慨。拿破侖是和那些情場得意,戰場上毫無用處的男人不一樣的人,但可惜的是,女人們已經不再愛英雄了。


    軍事法庭上沒有律師,需要被告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護,至少有錢就能請一個能說回道的律師,鑽法律空子擺脫罪責這一點已經走不通了。


    同樣麵對傾城之危,就算法官收了賄賂也沒用的,敵軍打進來,前朝政府的官員不一定會繼續留任,更何況法官往往會有很多敵人。


    此時金錢喪失了它左右搖擺正義的作用,放在這裏稱量的是人心以及人性。


    人都是會累的,如果連隊裏絕大多數人受不了了想要休息,連長和連副堅持要讓士兵繼續戰鬥,那麽士兵就可能嘩變。


    被告二人擅自帶隊離開也會對一個營的軍心造成動搖,再加上他們都是疲軍,一條戰線上如果被人發現了這個“弱點”,就會被敵人給撕開,難怪法官會以“非常嚴重”來形容這個案件了。


    “這兩個人算不算是臨陣脫逃?”波莫娜問拿破侖,不再繼續糾纏著問他約瑟芬的問題。


    “我會撤了他們的職,還有把他們率領的連隊給拆散,這個連沒法用了。”拿破侖冷漠地說“他們已經失去了軍人的驕傲。”


    “我認為,該給他們輪休的機會。”波莫娜說“就像弓,有張有弛才能射得更遠,我認為是那個少校處理得有失妥當。”


    “需要他們頂上的時候怎麽能……”


    “他們是人,不是鋼鐵,第一執政,就連真正的金屬也有柔性,軍法雖然無情,但人卻是有情的。”波莫娜柔和得打斷了拿破侖“英國的莎士比亞說過,溫柔的愛能恢複你的力量,銳利的刀鋒也是有極限的,再繼續施壓下去,就算是你腰上那樣的寶刀也會斷的。”


    拿破侖看著自己腰上的馬穆魯克劍。


    “你不害怕它嗎?”拿破侖盯著波莫娜。


    “為什麽我要害怕?”波莫娜柔聲問。


    “它會傷害你,會讓你流血。”


    “比起刀,我更害怕人,刀放在那裏是不會動的,隻有當它被揮舞起來的時候它才有殺傷力。”波莫娜平靜得看著拿破侖棕色的眼睛“如果我不給你傷害我的理由,為什麽你還要傷害我?你是那種靠殺戮取樂的人麽?”


    “不。”拿破侖呼吸急促得說。


    “那你為什麽那麽好戰?”


    “我需要勝利。”拿破侖臉色蒼白,麵容開始扭曲“我和那些世襲的君主不一樣,我走到今天是因為我走運,一旦我不再強大,不再被人畏懼,我的權力也會隨著消失。”


    “你擔心你不再帶來勝利,法國人會記起往日的仇恨報複你?”波莫娜問。


    “你不會明白的。”拿破侖戴上帽子,準備起身離開。


    “你在走一條毀滅之路,第一執政。”波莫娜說。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拿破侖堅毅得說“我的士兵絕不會和孩子一樣,麵對危險和困難隻會哭嚎退縮。”


    “哭泣沒什麽丟臉的,人都會哭,你們又不是雕塑。”


    “愚蠢的女人。”拿破侖咒罵著。


    “哦,是嗎?”波莫娜譏諷得笑著“我也覺得你們男人聰明不到哪兒去!”


    拿破侖氣憤得用他的科西嘉方言罵了一些波莫娜聽不懂的話,轉身離開了。


    波莫娜在他身後縱聲大笑,但是她的笑聲並沒有影響法庭的審判,似乎他們都聽不到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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