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疾馳的馬車上,喬治安娜正在看書。


    穿著龍騎兵上尉製服的菲格爾居然意外得和瑪蒂爾達很聊得來,她們正在熱切得討論到了魯昂喬治安娜要穿什麽衣服。


    喬治安娜聽說當霍格沃茨特快即將到站的時候孩子們就要開始換校服,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隻不過她的行李箱裏裝的不是校袍。


    人的第一映像非常重要,倘若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很邋遢,即便以後出場都是精心打扮,那麽以後也很難再給人好映像了。


    喬治安娜還是相信瑪蒂爾達的審美,而且這些衣服都是巴黎的時裝設計師們搭配過的,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約瑟芬的穿衣風格還保持著波旁王室時期的奢侈華麗,畢竟博阿爾內子爵本身就是路易十五的裁縫,喬治安娜的穿衣則偏向倫敦的丹蒂風。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20世紀時尚界似乎覺得女人穿男裝是一種時尚,丹蒂風主張的是簡約精致,這或許是因為受到了新教文化的影響,一如新教的教堂普遍是比天主教教堂樸素。


    她現在看的“書”實際上是14世紀時期教皇本篤十二世在擔任法國南部主教時,在牧民山村蒙塔尤擔任宗教審判所法官時所處理的案卷。


    這個案子遠不如塞勒姆那麽出名,可能是因為審判結束後並沒有死人,所謂的懲罰也很輕,沒有像塞勒姆一樣吊死、燒死幾十個人,但這個案子從1318年到1325年,審判了370天,審訊了578次,涉及案件98個,有114人受到起訴,也算是個不小的記錄了,喬治安娜手裏的卷宗有厚厚的一遝,足夠她旅途消遣用的,反正她把這些卷宗當成小說看了。


    教育和生活方式讓農民對人類有自己的理解,當時的農民相信放牧的牧民能和動物說話,這是一種魔鬼、異端的表現。蒙塔尤這個村莊絕大多數人都是牧民組成。和被封建製度牢牢禁錮在土地上的農民不同,這些牧民還有一定的自由,可以逐水草而居,當時他們在比利牛斯山一帶活動。


    在蒙尤塔純潔派很盛行,所謂的純潔派就是實行完全的禁欲主義,所有人,不論男女,都不結婚、不生孩子,保持童貞之身,這樣大家就能早日在天堂重聚了。


    農耕時代養孩子的成本低,但是收益高,也就是說多生男性可以創造財富,另外領主們要打仗也需要士兵,所以教會提倡生育,禁止避孕,不過蒙塔尤大部分人家生育子女都陪本的,孩子的養育成本大過收益,因為養羊牧牛一條牧羊犬就足夠了,孩子生多了還要給他們喂奶,這些牛奶都是可以賣錢的。


    養孩子成了一件非經濟理性的事,在這種社會形態和生產方式下,財富不再是由子女留香父母,而是從父母流向子女,另外女性被視為事有魔力和月經的人,作為葬禮中的主要成分,要守在臨死的人跟前,由她們為死者裝殮,剪頭發、裹屍布等等,人咽氣之後還要送葬,她們要嚎啕大哭一番,嗓門一個比一個高。


    當地的純潔派卻很奇怪得重男輕女,他們試圖將葬禮搞的男性化一點,不要那麽多娘們哭喊,葬禮通常隻有男性參加,於是每逢喪事,純潔派的異端就要和主流的天主教徒們對死者葬禮的儀式進行區別。


    純潔派為了早日上天堂,會勸說臨死的病人禁食,這是一種非常古老的自殺方式。天主教相信靈魂救贖,當地的異端思想很嚴重,比如死去的靈魂不是上天堂,舊靈魂在世界上到處飛跑,這些舊靈魂會通過特別的通道進入雌性的身體裏,占據那些剛剛懷了胎,還沒有得到靈魂的身體。如果這些徘徊的靈魂出自清白的死者,就會形成新生兒,舊鬼魂就會流產,相信純潔派的村民可以保證所有的胎兒都是好的,因為他們都有清白的靈魂,而且可以獲得母親的愛。


    雖說信仰不讓生孩子,可是人總會向生活妥協的時候,尤其是貴族女性,她們必須為聯姻的丈夫生下繼承人。


    這些貴婦通常會選擇避孕的方式,達到保持純潔的靈魂早日投胎的目的,如此循環往複,本來牧民就比較富裕,又加上人口少,於是就更有錢了,否則這個教區也不會出一位教皇。


    但是蒙尤塔的農民還是會生很多孩子,在牧業經濟中,為綿羊所需的牧場應有盡有,這些農民的兒子如果沒有地分到,可以去牧場當牧工和騾夫,於是子女眾多的家庭成了富裕的家庭。當他們的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後,他們也從農民轉變為牧民,然後也開始和純潔派一樣避孕或反婚姻,認為生孩子是賠本的。


    這個時候母親的行為發生了改變,農民家庭的婦女首先在乎的是奶水,農民的收入比較低,農婦如果沒有奶水,孩子基本上是養不活的。牧民家庭則會請奶媽,雖然牛奶也可以代替,不過這個時代喝牛奶是有風險的,亞伯拉罕·林肯的母親是喝了毒牛奶死的,更遑論是14世紀,富有的牧民也有錢可以請人當奶媽,而這時候,孩子的母親重視的是孩子的意識問題,可以理解為她在觀察自己的孩子身體裏裝的是不是清白的靈魂。


    所謂的對兒童、幼兒的母愛在中世紀末期還是個新鮮事物,羅馬人是崇尚殺嬰的,不夠健康或者天生有殘疾的孩子會被丟棄,由宗教和世俗文化在上流社會,比如王族、貴族和資產階級中培養起來的這種愛孩子的情感慢慢才被農民等下層社會接受,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不把一個小孩和嬰兒的生死當作涉及感情的大事。


    也大約是在那個時期,聖母像開始流行,母愛是崇高而偉大,值得讚美的。這種社會結構和行為模式很值得研究,於是未來的教皇在接到了報案後親自前往蒙塔尤。


    宗教審判不隻是會判處刑罰,還會有沒收家產,就連蒙塔尤的孩子都知道,一個人如果死了,去找純潔派的教士,家產就會被沒收。


    而找托缽僧主持葬禮,他們的靈魂便得不到拯救,托缽僧會首先填飽自己的肚子。


    是保護家產,不讓死者的靈魂得到救贖,還是為了讓靈魂得到救贖,不要家產呢?


    想秘密找純潔派的教士舉行葬禮是不可能的,村裏的娘們都盯著呢。在這一點上純潔派教士和天主教神職人員的競爭非常激烈。


    蒙塔尤有相當一部分村民為祈求豐收,會向巫師問卜,這幫“巫師”就用手抄古蘭經當作能使家畜興旺的咒語賣給了那些村民。


    那個時候的蒙塔尤村民對十字軍東征毫無概念,甚至於還會成為取笑的對象,認識拉丁文的人都少,更何況是阿拉伯文,主教大人還不至於為了那麽幾個村民的無知舉動而大動幹戈。


    案子的起因是一戶名為紀姆·莫裏的兄弟,他全家都是純潔派的信徒,但是他卻幹了一件大事,他把本堂神甫克萊格給告了,說這位神甫用穀物向純潔派教士付了一筆年金。


    判教加行賄在當時是可以處以火刑的,異端也會對自己進行偽裝,比如吃飯前畫十字,或者是在羊市豎個十字架什麽的,隻是十字架上沒有“羔羊”的雕塑而已。


    異端小心翼翼得舉行與教會差不多的宗教儀式,這種豁出去了同歸於盡的舉報方式教皇估計是頭一次見,為了刨根問底搞個清楚,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壞人,未來的教皇展開了詳盡的調查,幾乎把蒙塔尤的秘密給翻了底朝天。


    比如那些說去放牧的牧民,他們會住在山上類似阿爾卑斯山小木屋的小棚子裏,通常來說到山上放牧的都是男性,小棚子就是男性的財產,山下的女人負責帶孩子看家,他們則和聞訊而來的妓女、情婦在那裏幽會,喬治安娜光想象這份報告公布後村子裏到處都是女人哭墳時練就的“絕技”時的情景就倒吸一口冷氣。


    有了權勢就有了欲望,本堂神甫不論是不是長得儀表堂堂、有教養、有能力、和藹可親、粗暴、機靈、溫柔、剛強,又或者又矮又胖、猥猥瑣瑣,隻要他是個神甫,他就會受女人青睞。


    皮埃爾·克萊格的情況雖然有些極端,卻不是典型,“神甫的女傭”、“神甫的女人”隨處可見。蒙塔尤的本堂神甫是個風向標,哪怕克萊格隻是稍微傾向純潔派,用不了多久,原本屬於大多數的天主教信徒也會衝破一切阻攔,跟著那些純潔派的教士。


    本堂神甫是一個中心,皮埃爾·克萊格……


    “嘿!”


    她不由尖叫出聲,因為手裏的卷宗被人奪走了。


    “換衣服了!”利昂拿著她剛才拿在手裏閱讀的卷宗不耐煩得說,然後將它給丟到了一旁。


    “書呆子。”他在走之前低聲說,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能被她聽見。


    喬治安娜衝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等他把車門關上後,讓菲格爾和瑪蒂爾達將車窗的窗簾拉上,在魯昂城外的山坡後換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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