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8年6月18日遠征埃及的法軍自馬賽起航,於7月1日到達亞曆山大港,他們的運氣不錯,並沒有像征服特洛伊的邁錫尼人那樣遇到無風的天氣,相反風還挺大,這使得艦隊能以最快的速度揚帆起航,並且6月22日和23日起了大霧,導致與納爾遜的艦隊擦肩而過,險些碰個正著。


    但也正是這大風,讓大海像鍋裏沸騰的水一樣掀起大浪,拿破侖在這種情況下暈船了。


    他並不是一個人,然而等他們順著海水的潮汐到達亞曆山大港後一切都沒有改善,盡管他們很輕易就攻陷了這座城市。烈日炎炎、缺水還有滾燙的沙子,都讓他們感到陌生並且望而生畏。


    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軍糧是在當地征集的,埃及是沙漠,而非肥沃的波河平原。吃飽飯是一支軍隊最先要解決的問題,合格的統帥將此視為指揮軍隊的常識,但戰爭是殘酷而多變的,看似簡單的事往往會因為很多變數而不能得到滿足。與杜高率領的在羅塞塔登陸的那支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的分隊相比,德賽的分隊則隻發現了舍棄的村莊和被石頭填滿的水井,缺水讓不少人看到了海市蜃樓,而貝都因人對那些掉隊的士兵進行了騷擾。即便是杜高的軍隊,麵包也不夠,當地人會用水果來補充糧食不足,這讓很多人不習慣,導致士兵們普遍得了腹瀉。這個時候下令穿過沙漠向開羅進軍無疑是一趟地獄之旅,行進中有人中暑倒地,有人被炙熱和缺水弄得受不了,他們身上的羊毛軍服讓所有人都痛苦不堪。


    在古埃及的雕塑和畫像上可以看到,不論是法老還是奴隸都塗了很厚的眼線,它不隻是為了美觀,還可以驅趕走一些小蟲,保護眼睛不會患上因為飛蠅引起的眼部疾病。這些人生地不熟的法國人並不知道這一切,有很多人都感染了眼疾而病倒了,麵對這種情況軍醫也一籌莫展。


    所有人都感到異常沮喪,有些人最後選擇了自殺,這一切直到7月20日。


    就像荷馬寫,天空是玫瑰指紅色的,吉薩金字塔群矗立在尼羅河西岸,而東邊則是開羅,那是一個超過25萬人口的城市,比歐洲絕大多數的城市都要大,除了巴黎、倫敦,然而巴黎和倫敦的郊外可沒有吉薩金字塔。


    另外還有城中300多座清真寺的宣禮塔,以及擺開了陣型,以逸待勞的馬穆魯克輕騎兵。他們吹奏著鼓樂提高士氣,他們並不將這些因炎熱和疲憊而隊形淩亂不堪,處於崩潰邊緣的外來者放在眼裏。


    他們穿著全套的黃金盔甲,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當他們戰敗時可以用盔甲來支付贖金。另外還有華麗的馬具,上麵掛著火槍,當他們策馬在方陣前移動是發出很悅耳的聲響,法軍主力部隊這時組成了數個巨大的方陣,這是馬穆魯克們沒有看過的陣型。


    和人多勢眾的馬穆魯克相比,方形陣每個方向隻有薄薄幾行,似乎隻要一隊騎兵就能穿透、進而全麵崩潰,然而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先崩潰的不是法國人,反而是馬穆魯克騎兵主力逃離了尼羅河流域,逃到了不易進入的南方鄉下。


    其實方形陣也有弱點,因為移動緩慢、人員密集,很適合火炮轟擊,但是馬穆魯克的精度和射速都很差,也沒有法軍火炮的標準牽引車,使其難以快速調整部署,投射火力。在這種情況下馬穆魯克缺少對方陣的有效解法,盡管在人數和火槍持有的數量上,這些貴族比法國人多。


    開羅這時已經無力反抗了,同時還有狀態糟糕的法國人,波拿巴住進了位於尼羅河西岸的總督府裏,宮殿裏鋪著花崗岩地板,矗立著大理石柱子,正門前有一個陽台,陽台正對著壯觀的埃斯比基亞廣場,當尼羅河泛濫的時候廣場會變成湖泊,倒映著遠處的金字塔,他在陽台上就能看到這一切。


    然而還有另一個開羅,在開羅的總人口中有接近6萬人失業人口,他們的生活往往需要依賴清真寺的救濟,早在法軍到來前這個階層就動輒發動騷亂,然後躲進普通居民區那些擁擠又亂糟糟的,迷宮一樣的街巷當中。


    這裏的百姓將駱駝糞當作燃料,它們燃燒時會產生一股極令人討厭的褐色煙霧,每當用餐時分滾滾濃煙就會飄蕩在城市上空。


    在法國人登陸之前埃及已經經曆了25年的社會動亂,經濟混亂、秩序失常,統治者橫征暴斂,1791年瘟疫又席卷了這個傷痕累累的國家。埃及的政治動蕩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馬穆魯克階層為爭權奪利而日益解體,分裂成眾多互相敵對的派係,第二是土耳其人試圖恢複他們對埃及的統治,卻徒勞無功。最終這種分裂自上而下蔓延至整個埃及社會,隨之而來的社會動亂使得埃及貿易陷入中斷。


    勝利是短暫的,納爾遜得之拿破侖在埃及登陸後在8月1日追到了阿布基爾港,法軍在這次戰役中損失慘重,包括拿破侖的旗艦“東方”號,裏麵滿載了財寶,那原本是用來收買埃及精英的,另外一些用來鑄造新貨幣,但它們都隨著東方號一起沉入海底了。


    與其以後失望,不如剛開始就不要抱任何希望,這樣失望的時候落差才不會那麽巨大,就像在“沸騰”的海洋中,從浪尖一下子落到浪底,會產生強烈的失重感。


    如果隻是一次兩次也罷,關鍵是不斷得重複,沙漠的沙丘也是被風吹得如海浪般起伏的,但踩在上麵的人可以決定自己是不是要爬到沙丘頂端,又或者是以什麽方式走下沙丘,可以相對平緩,不像海浪那麽直上直下,完全無法被人力控製。


    1799年波拿巴再次乘船回到法國的時候選擇了弗雷瑞斯這個小港口,和上一次他率領龐大的艦隊“一路順風”相比,這一次他回國並不順利。他本來帶了一隻大猩猩,可是在船上就死了,土匪在普羅旺斯搶劫了他的行李,這揭示了一個現實,法國正處於怎樣混亂的狀態,盡管他後來的路上被人們像英雄一樣歡迎。


    宗教告訴你,不去仇視那些傷害你的人,要保持善良,用你的忍讓去對抗傷害。


    但不是所有人都信這一套。


    盡管不是完全順利,在埃及拿破侖不需要過“第一公仆”式的謙卑生活,他可以隨心所欲得幹自己想做的事。他對約瑟芬還是保持著一定忠誠,並沒有染指那些馬穆魯克的女眷,於是他的視線轉變為金錢,以至於別伊的妻子不得不用一枚珍貴的戒指交換一半的財產。


    這是個看似很虧本的買賣,可是波拿巴一眼就認了出來,它會給他帶來比那些阿拉伯馬更多。


    “當修女沒什麽不好的,可以修身養性。”波拿巴坐在沙發上,左手摟著喬治安娜肩膀,右手捏著她的手,把玩著她手上的火歐泊戒指“但要是讓一個孩子從小就住在修道院裏就太殘忍了。”


    她沒敢動。


    她看了眼他的眼睛,就像是財迷一樣,兩眼都在發光。


    求生欲是一種動物的本能,不僅是人才有,隻是和動物不同的是,人有欲望才想活著,是欲望讓有一些人見識了太多不幸後,還能找到一點活下去的理由,不至於隻感覺苦行的痛苦,覺得死亡像脫鞋睡覺那麽輕鬆。


    大概過了三五分鍾,他將她的手鬆開了,她猶豫著將手收了回來,等她摸到戒指的時候它就像放在火裏一樣滾燙。


    “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


    “想吃什麽?”


    “我自己會解決的。”她柔聲說“別為了我耽誤你下午的事。”


    “你怎麽不告訴別人,我派人去漢堡了?”


    “我為什麽要告訴別人?”


    他看著她。


    “這不是軍事機密嗎?”她又問。


    “你真的那麽能守密?”


    她莫名其妙得看著他。


    緊接著他湊到了耳邊,低聲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些刺客不是強盜,他們的身份是我讓人偽造的。”


    喬治安娜理解得點頭,她一直覺得那個英國的弓街跑探效率太高了。


    “他們是誰?”她隨口問,僅僅是因為好奇心。


    “萊茵軍團,以前奧什的部下。”波拿巴笑著說“他們以為殺了我就能阻止我繼續派兵去聖多明戈。”


    她震驚得張大了眼睛。


    他將手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


    “噓,別告訴任何人。”他輕柔得說“替我保守秘密,好嗎?”


    喬治安娜點了點頭,接著他將她的手抓起來,小拇指勾著小拇指,仿佛“契約”就此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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