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的寶石中,喬治安娜選中了一塊藍色的寶石。


    “真是好選擇。”珠寶商尼鐸讚賞道“我也是那麽認為的。”


    喬治安娜低頭,她選擇的新的項鏈款式是一個類似荷魯斯之眼的吊墜,那塊淚滴型的橄欖石正好可以鑲嵌在下麵,像一個人正在流淚的眼睛。


    她覺得這個搭配讓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於是她將那塊寶石放下了,又拿起了一塊黃綠色的碧璽,它具有變色的光澤,如同貓科動物的眼睛。


    尼鐸似乎不怎麽喜歡她的選擇,不過誰讓她是客人。


    接著他就將設計圖和材料放進了箱子裏。


    碧璽同樣不是很昂貴的寶石,尼鐸似乎已經知道了她的愛好。


    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起源》中曾說:我認為任何動物都是一部精密的機器,自然給它裝上感覺,使它活動起來,保護自己,並在某種程度上防止自己受到幹擾或者破壞。我覺得人也是這樣的機器,不同的事,在運作動物這台機器時,自然是唯一的操作者,而人作為一個自由的操作者。動物由本能來決定取舍,而人則依靠自由意誌,因此動物無法偏離自然給它設計的軌道,即使那樣對它有利,相反,人經常偏離這種軌道,即使那樣做對他有害。


    這一點和巫師們普遍接受的人與動物的區別不同,但她還是有些認同盧梭的觀點的。


    有人得到了自由會做壞事,這並非自由本身讓他們變壞了,奧古斯丁同樣說了做好事也需要自由,大革命期間有一艘法國船隻沉沒了,英國人沒有趁機砍殺他們,而是將他們給救了起來。


    這些英國人救起來的人或許有天會成為他們的敵人,奪走他們的生命,從長遠來看,這麽做時對他們有害的。


    決定我們成為什麽樣人的,不是我們具備什麽能力,而是我們的選擇。


    或許下一次就輪到英國人在水裏等著被人救了。


    拉丁語“野獸”為bestia,“動物”為anima,也可以理解為靈魂。


    “你等等。”


    就在尼鐸收好了東西要走時,喬治安娜說。


    “有什麽需要嗎,夫人?”尼鐸問。


    “把剛才的藍寶石給我看看。”喬治安娜說。


    尼鐸沒有絲毫不耐煩,又將收好的寶石拿了出來。


    當她將那塊寶石對準了陽光時,發現它居然是藍紫色的。


    “這是什麽寶石?”喬治安娜問。


    “佐伊塞特(zoisite)。”尼鐸說。


    “那是什麽?”喬治安娜問。


    “如果您都不知道的話,我就不知道還有誰知道了。”尼鐸說“我是從別人那裏得到的,他就這麽稱呼它。”


    “我對它很感興趣,請你下次把知情人帶來。”喬治安娜將石頭遞給了尼鐸。


    “您可以留著它。”尼鐸沒有接“您想拿它做什麽?”


    我想把它磨碎了刷牆。


    ….


    喬治安娜心想著,但就算這種石頭不如青金石那麽貴,修這麽一個房間的花費也夠驚人的了。


    “你把人找到就行了。”喬治安娜說。


    尼鐸領命走了,喬治安娜又拿著那塊石頭看,這麽看它的顏色也不像波拿巴的眼睛了。


    他眼睛的顏色更淺一些,就像酒色的大海。


    荷馬史詩將海的顏色形容成酒色,古希臘有藍色的酒麽?


    她將石頭調整了一個方向,這下它變成了紫色,看起來像酒的顏色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阿裏吉和布幹維爾一起出現了,布幹維爾雖然沒有穿製服,站姿卻和阿裏吉一樣筆挺。


    “很久不見了,監護人。”喬治安娜對布幹維爾笑著說。


    “我將護送您前往意大利。”布幹維爾勉強笑著“迪耶普不需要我的。”


    她沒聽懂布幹維爾在說什麽。


    “緝私局將和海軍一起,對迪耶普的走私窩點進行清剿。”龍騎兵阿裏吉說。


    喬治安娜頭一個想到的是波拿巴在迪耶普遇到的冷遇,雖然她當時糊弄過去了。當時迪耶普有許多漁民被英國海軍逮捕了,至今都不肯放人。


    在英國監獄裏,如果有一門手藝,比如牙雕之類,就可以活得比什麽都不會的囚犯好很多,獄卒會拿出去賣,換來錢後就有熱水和床鋪了。


    “您確實不該去。”喬治安娜看著探險家一樣的布幹維爾說“您該做隻有您可以做的事。”


    接著她就拿出一張紙,將需要布幹維爾做的事列了下來。


    第一,確定亞眠和巴黎是不是在一個經度上。


    第二,繪製以經過巴黎的子午線為基準線的航海圖。


    她覺得就這兩件事就夠布幹維爾忙的了,何況還要把單位換算從“米”。


    她把紙遞給了布幹維爾,他在看過後驚呆了。


    “做不到嗎?”喬治安娜問。


    “不。”布幹維爾過了一會兒才說“您和伯姆巴達伯爵夫人可真不一樣。”


    喬治安娜也說不上自己該不該不高興,因為伯姆巴達伯爵夫人是路易十五的“寵妃”之一,她對法國的內政和外交有很大影響,但及其放縱奢靡,也是她引薦布幹維爾給國王的,那時他還很年輕。


    “比起您的武裝力量,我覺得您的經驗和頭腦更需要,船長,如果您相信我這個瞭望手的話。”喬治安娜說。


    布幹維爾本想說什麽,阿裏吉卻建議喬治安娜去馬萊區的房子看看。


    她本來不想去,馬丁先生送她的那個房子距離意大利大使館太近了,現在她馬上要去意大利,如果她是個普通公民,也要去大使館申請簽證什麽的。


    於是她隻好放下了書,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布幹維爾年輕時也當過龍騎兵,他和阿裏吉一左一右騎馬在前麵,朱利安烏弗拉爾的馬車跟在後麵,一路上不斷有人側目,好像以為車上有什麽大人物。


    ….


    不多久他們就來到了馬萊區,在一幢意大利風格豪宅前停了下來。


    這棟宅子曾經是一個奧地利人開的酒店,德國和法國聯姻後許多德國人也和現在的英國人一樣來到法國,他們就住在這個巴伐利亞貴族開設的酒店裏。


    喬治安娜在朱利安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它看起來不是很糟,就像主人剛離開不久。


    正門在一排拱廊後,門是黑漆的,上麵有精美的浮雕,門也很厚重,需要阿裏吉和布幹維爾兩個人推才能推開。


    一進門就是“大堂”,作為曾經的酒店,它應該可以容納很多人,現在可以用來做舞池。


    “大堂”上麵是玻璃,陽光可以通過它灑進來,作為支撐的鋼架結構上有三個巨型水晶吊燈,她真擔心鋼架能不能支撐這麽大重量。


    “大堂”兩邊是對稱布局的客房,再往裏走就是一個餐廳,德國香腸的味都滲進牆縫裏了。


    通過4扇落地窗可以看到一個草坪,草坪上有一尊阿忒彌斯神的雕塑。


    “喜歡嗎?”


    空曠的酒店裏響起陣陣回聲。


    喬治安娜回頭,布幹維爾、阿裏吉和朱利安、瑪蒂爾達都離開了,二樓站著一個人,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其實仔細看,他的眼睛也沒藍地多好看,就是很常見的藍色。


    “我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得到眼前的快樂?”喬治安娜說。


    法蘭西第一執政笑了。


    “我問你喜不喜歡?”他溫和地說。


    她很想說,如果喜歡,付出的代價太沉重,她是不想要的。


    一個精明的稱重人都會這麽做。


    “我喜歡。”她輕聲說,如果她那麽說他會高興的話。


    這下他滿足了——支配者的滿足。


    他沿著樓梯走了下來,來到“舞池”向她邀舞。


    她本想說,他那麽公事繁忙,不過話到嘴邊她卻沒說出口,朝著他走了過去。


    羅馬法中有一種事實之訴,就好比有人將另一個人的戒指給丟了,他沒有占有那枚戒指,卻改變了戒指原主人對那枚戒指控製的事實。


    利昂摘了她的黑天鵝項鏈,卻沒有扔了它,就跟住酒店似的,不論住多久房間還是酒店的。


    過分的犧牲精神有時不僅毫無用處,不論是政治上還是別的方麵,反而會搞得一團糟。


    西弗勒斯曾給過她一枚她如果想要見他,就可以任意使用的戒指,但她總覺得他有大事要做,“體貼地”不使用它,免得顯得太過任性。


    當一個人想見你,別的什麽事都無所謂了,你卻為了他好而不見他,就會損害到他。


    他那麽思念你,你難道不思念他嗎?思念到什麽事都做不了,沒有什麽事比見麵更重要的了。


    泰坦尼克號上有一對老夫婦,他們相擁在一起,躺在床上,安靜地等待水漫上來,不像其他人、老鼠一樣,在無處可逃的船上尋找逃生之路。


    他們沒有感到恐懼,眼中隻有彼此,耳畔也隻聽得到彼此說話的聲音,什麽槍響、尖叫都消失了。


    也許他們在討論年輕時的某次旅行、孩子的童年又或者是別的什麽趣事。


    “我希望您不介意。”喬治安娜輕柔地說“我把項鏈拿去修了。”


    “我不介意。”他迷人地笑著,牽著她的手“走吧,我們去樓上看看。”


    然後帶著她離開了舞池。393146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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