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府裏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搬家具的搬家具,清掃灰塵的清掃灰塵,就連平常那些不大做事的小侍女,此刻也緊張兮兮地忙碌起來。


    我緩緩往主廳走去,想著如何去瞧個熱鬧。


    卻發現一路上所見之人便都是用一副怪異的神色看著我。


    我隨便抓了一個小侍衛問話:“府裏這是要有什麽大事麽?”


    “是的,姑娘,太子明日娶親。”小侍衛低眉順眼地如是說,說話間,眸子中也透滿了緊張。


    我點了點頭,回想起東方夜的模樣,年歲想來也有二十了,如果是在這裏的話,這個年紀是該娶親了。


    不過,太子成親也該算是這帝京中一等一的大事,這幾日我竟沒有聽見一絲風聲,這事便不大對勁了。


    “何時的事,這許多日子,我卻絲毫不知曉?”


    不知我這句話踩中了哪片雷區,小侍衛聽到我這句話,開始哆嗦起來。


    “今早的聖旨,那時您還沒起,怕誤了您的美夢,便沒叫醒您。”


    心下了然,便不再疑惑。轉頭看看那小侍衛,見他仍神色慌張,亦不敢抬眼看我。


    我心下納悶,衝他問道:“你為何如此慌張?我會吃人不成?”


    “不,不是。”語氣顫抖得使我渾身不舒服起來。


    我更納悶了:“你哆嗦什麽?”


    “沒,沒。”


    我轉轉眼珠,想來這小侍衛似有什麽顧忌。想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便需得想個什麽招數。


    我皺起眉頭,佯裝生氣:“我問你我是你們太子爺的客人,你可知曉?”


    “知,知曉。”


    “那你這般畏畏縮縮對我有所隱瞞便是對我的不敬,你可知曉?”


    “知曉。”


    “還不快說?得罪了我,我可是會去同你主子告狀的,還不知他到時會怎樣懲罰你。”


    小侍衛一聽到懲罰二字,一道冷汗瞬間從臉頰滑下來,沒入領口。


    “小的實在是迫不得已,實在是太子爺之前特意吩咐,不讓我們同您說太多,我這人本來就膽子小,這般便是一見到您就忍不住緊張起來了。”


    那小侍衛想必是緊張得狠了,幹脆一咬牙,閉著眼睛,一口氣說了這樣長的一句話。


    但是我很快抓住了他這句話的重點,對我不需多說?


    為什麽?


    我看了看麵前小侍衛有些煞白的臉色,便不再為難他,決定去找東方夜好好問個清楚。


    我來到東方夜的住所時,正見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愣神。


    “咳咳,想什麽呢?”


    東方夜一驚,緩過神來,衝我一笑,給我一個手勢,道:“你來啦,坐。”


    我不同他客氣,直接坐在他對麵。


    剛坐穩,東方夜便道:“你來的正巧,我也正要去找你呢。”


    “什麽事?”


    “這幾日,我有些忙,想將你接到我在郊外的別莊住兩日。”


    “哎,我知道,不就是你要成親了嘛,我都看見那些大喜字貼了。”


    東方夜笑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那是一聲苦笑:“是啊,怕到時候太忙照顧不了你。”


    我的存在給東方夜是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啊,這孩子的笑容都苦了。這樣想著,心下便又生出些不自在:“這幾天我便收拾收拾......”


    “不,不是,隻是想給你給好的照顧罷了,你想多了。”


    我抬頭望著麵前的男子,還是一如既往溫柔的麵容,隻是我卻不大敢相信他的話了,之前叫我來住的人是他,後來挽留我的是他,現下心口不一的人亦是他。


    我這六百餘歲的人,卻是實在聽不懂這年僅二十的凡人話中的意思了。


    心下想著,出口的話中的語氣便多了些疏離:“沒事,我是個愛湊熱鬧的人。”


    我並不是一個死皮賴臉賴在人家住的人,隻是想著先這樣搪塞他一句,回頭收拾好了便離開。


    我是靈女,他不過是一介凡人,若是我想走的話,他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他幫過我,我是記得的。所以這幾天他忙,我便不能在這樣好的日子裏給他添了麻煩才好。


    在菡萏院的日子裏,我每天隻能對著小咕嚕說話,也不曉得它聽不聽得懂,就隻會“咕嚕咕嚕”的叫。


    這回好了,來一位女子,每天也能聊聊天,不至於這麽無聊。我望著那些大紅燈籠和泛著金光的大喜字貼,如是想。


    晚上,我吃完飯在院子裏遛食兒,遠遠看見後花園的涼亭裏坐著個人,是東方夜。


    我還未走近,就聞見了重重的酒氣。


    他自顧自地自酌自飲,並沒有發現我,待我走得近了,他便看見了我,張了張嘴仿佛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隻輕輕地打了個酒嗝。


    “明天娶親,你今晚怎麽還喝這麽多酒”我徑自找了把石凳坐下。


    他趴在桌上,好像有些醉了,依然不答話。


    “好吧,再開心也不能這樣喝酒啊。”我無奈地將他手中的酒瓶取了出來。


    他身體一僵,抬頭望著我。


    “我娶親,你歡喜麽?”


    “歡喜啊,這諾大的王府就我一個人太孤單了。”


    “可是我不歡喜,她不是我的意中人。”他頓了頓,飲了一口酒:“他們讓我帶兵滅匪,我去了,他們讓我治水,我也去了,他們讓我做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可是到頭來,連我喜歡的女子都不許我娶進門。”


    “要娶的女子怎麽會不是你喜歡的?”我想起了二叔和二嬸,還有鎮子裏的那誰和那誰,那小誰和那小誰,世上不互相鍾情的男女怎麽會在一起呢?


    許久,他說:“你要相信我,我的心裏隻有你。”


    我愣住,不能理解,用食指戳戳自己的鼻尖:“是我麽?”


    他不答話了。


    我抬頭,見那日的那個隨從朝這邊走過來,便衝那小隨從大喊:“你家主子喝醉了,你過來扶他一下。”


    小侍衛看見我,紅了臉,扭扭捏捏地將東方夜扛在肩膀上走了。


    第二日便是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的一天,一早便有嬤嬤叮囑我,讓我這一日哪裏都不要去。


    東方夜娶了親,我也跟著高興,便沒有多想,老老實實在屋子裏悶了一天。


    晚上異常安靜。


    第二日,總算解了禁製,我實在悶得慌,一早起床帶著咕嚕去後花園裏抓魚。


    後花園的涼亭中,遠遠地立著一名少女,少女一身俏麗的紅衣裳,體態婀娜。


    想來那邊是東方夜昨日新娶來的媳婦,我心下一喜,朝那邊走過去。


    我不太懂禮節,這許多日子以來也沒大學會,我知道這裏的人,見麵都是有禮節的,可我不會,這個時候就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了。


    “你好。”我雖怯生生的,但也是滿麵歡喜。


    那女子轉過身來,目光中透著打量之意。


    “你好!”我又說了一遍。


    片刻後,那女子神情中染上了些嘲諷的意味:“哪裏來的無禮之人,見到太子妃竟也不行禮?”女子目光落在天邊的某一處,這話也像是在同身旁的小侍女說的。


    我一時手足無措,她趾高氣昂的姿態卻是深深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會。”我如實說。


    “啪!”我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


    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打過我,我覺得自己這一耳光挨得不值。


    “肖靜,你做什麽?”我正思索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之時,東方夜走了過來。


    我剛準備同東方夜說些什麽,不料還未張嘴,卻被一道輕柔的聲音打斷:“太子殿下,您可要為妾身做主啊,方才臣妾賞花賞得好好的,這個賤婢就來給了妾一耳光,妾這一巴掌完全是出於自衛啊!妾好疼啊!”


    她這話也真真是能說的出口,我瞧著身旁的紅衣女子,此時的她已是一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捂著自己疼得火辣辣的臉,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倒是懵了。


    “閉嘴。”東方夜走過來揉了揉我的臉。我的心底動了動,隨後而來的是滿滿的慶幸,還好,還好他是明事理的。


    我看了看一臉無辜的紅衣女子,心中亦是為自己的遭遇泛起一陣酸楚。


    但我也不好同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計較些什麽。


    但我不說話並不代表我不難過。


    晚上,我去書房找東方夜,想同他告辭一番。


    站在門口,突然聽見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放一個女子在家裏,故意惹我生氣!但是你別忘了,我才是您的妃啊,別人無論如何都是替代不了我的存在!”


    我明了了,明了了東方夜為什麽將我帶進府,又為什麽在大婚前要將我送走。


    可是我還傻嗬嗬地什麽也不知道。


    我很憋屈,抬頭,迎上從紙窗上映襯過來的二人相擁的身影,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想來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想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了吧。


    夜裏,我給東方夜寫了信,我將信交給小侍女,讓她等東方夜回來的時候送給他。


    我等了許久,未見回複。


    又等了許久,連傳信的小侍女也未回來。


    我很傷心。想來,他是不在乎我的。


    於是,我悄悄地走了,然後還非常不光明地將那日的包裹收拾出來帶走了。


    我將那些靈物和那些金銀玉器都賣了換得不少銀票,回到初時那間酒樓在老板驚訝的注視下,將房錢補齊。


    那個包裹中的那張字條被我仔細地保存了起來,現下取出再看心下酸澀不已。


    我藏起來了,我再也不想見到東方夜了。


    但是通過大家的口口相傳,我知道了——


    後來,東方夜找了我很久,城中的士兵也挨家挨戶搜了很久,無甚結果。


    後來,太子休了妃,為這事,還被皇帝罰在哪裏跪了好久來著。


    各中原因我並不知曉,雖心下奇怪,卻也無心去知曉了。


    再後來,太子府的事我就不甚了解了。


    在太子府受的委屈也記不清了。


    那本被我從鎮子裏麵帶出來的破書,重新成為了我手中的寶貝。


    每日靠著書中的話本子,我又知曉了許許多多這世間的故事。


    喜悅的,悲傷的。


    這世間的人有千千萬,卻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處事之道。


    這世間的幸福都有所雷同,這世間的痛苦卻各有各的不同。相對比於那些妻離子散,愛而不得,我已經算得上是十分幸福了。


    往常裏看話本子,我是不愛看那些悲傷的故事的,現下竟也覺得沒什麽了,反倒覺得悲傷的的故事更能激發人珍惜幸福的心。


    想來以前的那六百餘年似是白活了一般。


    那棲風的故事,雖始終沒有下文,卻一直勾著我的好奇心,每每讀起它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吸引著我的閱讀欲望。


    棲鳳是誰?


    為什麽每每想起這名字,我總是有些難過,有些莫名的感覺?


    想的多了,便會頭痛。


    沒錯,我現在正坐在某酒樓的天字號客房中愜意地看著話本。


    這本破書不知怎麽了,竟又出現了之前棲風的故事,看見故事自然想起此人。


    隻是,在深深向下看去,依舊是沒有結局的結局,我不止一次的認為,這話本是不是了什麽問題,往日裏出現過的故事,它便不會再重複出現,隻是單單這支沒有結局的故事卻是愣愣循環出現了若幹次。


    強撐著心神將現下輕微的頭痛壓下來,突然發現手裏的破書隱隱發起了光。


    我定睛看去。


    緩緩地,書上出現一段小字,寫的是棲風此人人物簡介,內容卻是與我已知曉得差不多少。


    什麽樣的神仙容色,什麽樣的英武肖勇,生平事跡等等。


    然而......我神色微動,仿佛什麽東西,是我一直都忽略了的?


    我所想之事這本破書都知道,並且能夠給出解答,,不管是什麽問題,從來都是標準解答,從未出錯過,那麽,如果......


    一條生財之道,自我心間逐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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