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燕楚風從昏迷中醒來,四肢乏力無比,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醒了?”燕楚風吃力地側過臉,是楚易,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他竟然來看自己。


    皇上有命將邪教妖女就地正法。侍衛的那句話躍入燕楚風的記憶裏。楚易沒有判自己生也沒有判自己死,可是那樣一句話與判他死有何區別?


    燕楚風怔怔看了燕楚易半天,驀然吐出兩個字:“皇上。”


    燕楚易一愣,緩緩收斂了笑容,這兩個字將他推得何其遠。他是在怪自己麽?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自己在乎的人,那就隻有他和無霜了,自己怎麽忍心看他死呢?


    燕楚易篤定長瓔不會殺燕楚風才會出此下策,他對長瓔的感情應該不止於對一個囚犯的感情吧。想不到他沒有懂自己的心意,燕楚易長歎一聲:“你先休息,我讓她再給你檢查一下。”


    門吱呀一聲關上,燕楚風闔上雙目,一行清淚沿眼角流下,那個喜愛一身青衣的女子死了麽?他朦朧中記得自己倒下,長瓔喂了他解藥,然後是粘稠的血液濺在自己臉上。他想站起來喝止那些侍衛,他想救長瓔,可是自己怎麽也睜不開眼,隻感覺到眼前一片猩紅,然後就失去了知覺。她,死了麽?


    燕楚風心裏突然空洞起來,沒有了著落,整個人飄飄忽忽,如同浮在半空,眼皮沉重異常。睡了吧,不要醒來才好。


    混沌中,隻聽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是楚易回來了麽?其實,他並沒有怪他,帝王本該如此,否則如何安坐江山?


    “腹部疼麽?”


    一個女子的聲音。燕楚風心裏一驚,頭腦清醒了許多。似乎有某種力量驅使,燕楚風吃力得睜開沉重的眼皮,然而視線還是很模糊。那樣熟悉的聲音,是她麽?她怎麽不講話了?再多說幾句讓他確認一下。


    “是不是全身無力,頭腦混沌?”


    是她,是她的聲音,她沒有死。燕楚風心裏一寬,精神一懈怠,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燕楚風感覺好了許多,至少能掙開眼睛看東西了。他忙不迭在屋裏搜尋那個青色的身影,慌亂中發現自己竟赤身裸體浸泡在大木桶裏。此刻他才嗅到了從木桶裏散發出來的難聞的藥味,不禁蹙緊眉頭。


    “醒了。”門推開,一張清麗的臉闖進他的眼簾。燕楚風本能地往木桶裏縮了縮。


    長瓔微微笑了笑隨即又恢複一臉輕愁,她蹲到燕楚風旁邊柔聲問道:“還疼麽?”


    燕楚風點了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張口道:“楚易,沒,有殺你?”一出聲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此沙啞遲鈍的聲音怎麽從自己的嘴裏吐出來?


    長瓔低眉,愧疚道:“你傷的很重,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你治好的。”


    燕楚風眉頭皺起來,搖了搖頭,他不想聽這些。他想知道楚易到底拿她怎麽樣了?


    長瓔一臉迷茫地看著他,隨即明白過來,低聲娓娓敘道:“燕皇帝沒有殺我,那天我給你喂了解藥,也沒有再想活下去,心裏一橫閉上眼等萬箭穿心。卻聽一聲慘叫,睜開眼,血濺了一地,那個欲刺穿我咽喉的侍衛右臂已被齊肩斬斷,左手捂著斷臂強忍著疼痛卻不敢喊出聲來。我看向門口,皇帝站在那裏,手裏拿著空空的劍鞘,想來他是用手裏的那把劍斬斷了那個侍衛的右手。”長瓔長長歎了口氣,眼神隱忍而憤怒,“人命如草芥,連他近身的侍衛他都能如此殘忍,那個時候我真寧願讓那個侍衛給殺了。”畢竟她才是燕楚易的敵人。長瓔神情飄忽,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再次抬頭時眼神竟莫名哀怨起來,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她心裏慢慢融化,她看著燕楚風,意味深長,驀然道,“他並非真絕情絕義,他對我說:‘你比我想象中要狠,傷他那麽重,你不是讓我替他找個名醫麽,這天下的大夫恐怕沒有誰比你更有名了吧。’你看,他為你留了我一條性命,他終究還是更重視你的性命呢。”長瓔淒然一笑,“你比我幸運啊,燕皇帝尚能如此對你……在他心裏我不過是個累贅而已。”


    兩行淚水長劃落下,長瓔臉色蒼白,心口劇烈疼痛起來,像被誰深深捅了一劍,嘴角咬出淡淡的血痕。這一場賭博她是真的輸得徹底,她沒有能毀滅燕楚風的夢卻活生生地證明了自己的可憐,她就像一根羽毛,可有可無,從主人身上脫落了便四處飄零,還有人記得她的存在麽?


    燕楚風凝視著她,心中憐惜,想出言安尉,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這一切她應該比自己看得更清楚,還有什麽冠冕堂皇的謊言可以用來安慰呢?


    “大概還要半個時辰。”長瓔收斂了情緒,拿了手邊的籃子,將一些幹草藥放進木桶,“這幾日你盡量少說話,有利於聲帶恢複,至於內傷需慢慢調理,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會留下病根。”長瓔臉上仍有淡淡的淚痕,雙目沒有一絲神采,隻低著頭叮囑燕楚風。


    燕楚風點了點頭。長瓔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間。


    燕楚易從王爺府回來直接去了迎風閣,最近一段時間他的飲食起居都在迎風閣,連書房裏常看的書都搬去了那裏。蘇子妤雖然得了專寵,卻不恃寵而驕,依舊溫和謙遜。見燕楚易從王爺府回來後神情鬱鬱,便在心裏揣測可能是八王爺情況不好。蘇子妤走近燕楚易,柔聲問道:“八王爺情況怎麽樣了?”


    “已經醒了。”燕楚易語氣淡然。


    “那皇上應該高興才是,怎麽還這麽愁眉苦臉?”


    燕楚易看一眼蘇子妤,神色緩和道:“我是在想邱勻天真不簡單,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倒真能沉得住氣。”


    “皇上怎麽知道邱勻天一定會救長瓔呢?”蘇子妤一臉迷茫。


    燕楚易臉上慢慢露出笑容,成竹在胸:“就憑長瓔集兩樣絕技於一身,她就必然是邱勻天極為親近之人,就算他能再培養出第二個長瓔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他舍得麽?”


    蘇子妤聞言點了點頭,沉吟道:“但皇上不是說邱勻天是無情無義之人麽,他又怎會在意長瓔?”


    燕楚易冷冷一笑:“如果長瓔威脅到他的性命那就另當別論了。”一句話,莫測高深。


    蘇子妤見他神色疲倦,替他除了外衣,伺候他在藤椅上躺下,拿了團扇在一旁輕搖。燕楚易闔上雙目,眉宇間英氣逼人。外表看似平靜,但是蘇子妤知道他心裏必然掛念著一些事情,就如他夜夜囈語夜半驚醒一樣。是什麽事情讓他那樣揪心費神,他不講,她也不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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