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突然站直了身體,挺起腰板,看著遠方朗聲說道:“當年,隋煬帝修運河,我王家帶頭反對。今日,晉陽治水,我王家帶頭支持。自初始至今,開山共傷一百一十三人,重傷四人。”


    竇樂有點驚訝。


    王裕接著說道:“重傷四人中,有兩人在我離開晉陽之時,已經可以下床緩行幾步,有一人傷重不治,一人落下殘疾。我王氏,劃出良田千畝,所得收成用於供養開山、治水傷而不治之人,輕傷者,給予錢糧補貼。”


    “雖有士庶之分,晉陽周邊許多縣鄉之人,晉陽之北諸多縣鄉,皆是家人。”


    竇樂轉過身,正麵對著王裕,長身一禮。


    這一禮,算是道歉。


    王裕又說道:“治河之事,我王家長輩的意思,並非是討好當今聖人,而是關乎數萬戶生計。”


    這話,竇樂也聽懂了。


    怕是派個官,有人糊弄,萬一決堤傷及的就是晉陽的普通農民。


    到時候,廟堂之上也幾句話揭過。


    可放在晉陽這地方,卻不知道會有多少家人難過。


    王裕伸手一指北邊:“若非國舅攻打劉武周全勝,依我王家祠堂內長輩的推算,突厥牙帳肯定會在這裏。這些蠻夷曆來羨慕中原的水草氣候,窺視我中原的金銀布帛牛羊糧食,一朝得勢,就會劫掠財物,強擄人口。”


    王裕一席話,讓竇樂感悟良多。


    竇樂正準備說什麽,突然聽到有人大喊:“舅舅,舅舅。”


    順著聲音一看,竟然是李元吉。


    李元吉來了,隻帶著隨身親兵跑來了晉陽。


    竇樂見到李元吉:“大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跑晉陽來了?”


    李元吉神情嚴肅:“舅舅,出大事了。”


    說著,拿了一封信給竇樂。


    竇樂翻看幾眼,重點隻有一句話,劉黑闥向突厥稱臣,而後等等。


    “意料之中。”竇樂:“元吉,你大婚才幾天,怎麽不安心待在長安城。”


    李元吉一臉的不高興:“我大婚,舅舅卻回晉陽,若不是我跑來晉陽,更是不知道舅舅正領軍出征,這怕是不疼我這個外甥。”


    “啊……”竇樂正準備編個理由呢,李元吉卻自己說道:“不過,我也理解,若不是舅舅來晉陽,突厥人攻打雁門,朔州等地肯定會劫掠而去。還是國事為重,所以我帶了酒來,大婚宴上的酒。”


    這話,把竇樂說的有點不會接了。


    竇樂一臉驚訝的看著李元吉:“這怎麽感覺不像你。”


    李元吉:“我夫人是這麽說的,我想想,也對。所以我來晉陽,立下軍功。我和父皇說好了,若我立下大功,父皇就賞賜金車給我,還給好多東西。特別是前隋宮裏,這麽大一顆夜明珠。”


    竇樂聽完,內心很是感慨。


    這真是成親了,變成大人,懂得顧家了。還惦記著家裏齊王妃,也要身份,也要麵子,更有首飾呢。


    李元吉又說道:“還有件事,我到晉陽城的時候,晉陽城軍藥坊抓了一個奸細,他卻說他不是,我把他帶來交給舅舅親自審問。”


    “奸細?”


    李元吉回頭高呼一聲:“帶上來。”


    很快,一個被綁著雙手的人給揪了上來。


    王裕一看,有點驚訝:“無功?”


    竇樂:“你認識?”


    王裕回答:“族弟,名績,字無功,二十歲的時候舉孝悌,授秘書省正字,沒多久就棄官,自故清高罷了。他們兄弟幾人,皆是這般。”


    王績掙開按著自己的軍士的手,幾步來到竇樂麵前:“我不是奸細,隻是聞到酒香,便翻牆進去看看。”


    王裕也說:“我作保,他不會是奸細。”


    竇樂示意鬆綁,先對李元吉說:“元吉,你師傅來了嗎?”


    “沒來。”


    竇樂輕呼一聲:“來人。”


    一直坐在城樓內的杜依藝小跑著就來了竇樂麵前。


    竇樂吩咐:“叫韋巨溪為司馬,調柴紹領軍,齊王殿下帶八百飛騎北上,有這麽一個地方,隋衛王,在白道和突厥人打過。李充也在陰山和突厥人打過。我不太識地圖,具體位置問李靖。”


    “元吉,去朔州,聽李靖的安排,北上。一但突厥人南下,你就占據我說的地點,擺出要築城的架勢,是不是真的要築城,回頭再說。”


    “看到牛羊什麽,勞軍吧。”


    李元吉大喜,挺直身體,行了一個大唐的軍禮:“末將,領命。”


    竇樂吩咐:“讓柴紹陪著你,行軍戰略聽李靖的安排,別胡鬧。”


    “末將、領命。”


    李元吉飛奔著就去了,一邊跑一邊喊:“傳令,不入營,立即北上朔州,不入營,立即北上朔州。”


    竇樂眼神中出現一絲凶狠:“杜依藝,再傳令。北恒城羊毛收購價格給我往下壓,日用品的價格往上抬,理由是頡利可汗南下,運輸受阻。其餘的,你自己編就好了。”


    “下臣明白,這就去安排。”


    “還有,我的安排讓徐世績知曉,萬一頡利狗急跳牆,他好有個應對。”


    “是。”


    安排好之後,現在是王績的事了。


    就算依王裕的麵子,加上太原王氏的麵子,竇樂也不好處罰他。


    回到城內,坐下之後,竇樂已經不打算處罰王績了,王績卻不走。


    王績就一直跟著。


    竇樂問:“我說過了,不追究。”


    王績:“追究吧,罰我去你那酒坊作工如何,不要工錢,一天一鬥酒即可。”


    竇樂:……


    王裕:……


    竇樂和王裕,竟然無言以對。


    尷尬之後,王裕說道:“他還是很有才華的,說起來也與國舅有舊。他長兄王通,其學生杜淹就在國舅府上為官,秦王府的房玄齡、杜如晦、王珪等都聽過他講學。朔州領軍的李靖,也在他那裏討論過學問。”


    竇樂聽完:“難道是英年早逝的文中子?”


    竇樂現在知道,這王績家裏三兄弟,不是有一點才華,而是才華橫溢。


    “來人。”


    竇樂一吩咐,有人取來一個小瓷瓶。


    竇樂把瓷瓶遞給了王績:“這說是酒,卻不能喝,這是用於傷藥的。”


    “就是酒了。”王績拿過,直接就灌了幾口。


    瞬間,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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