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李秀寧到了餘杭。


    先一步打前站的馬三寶在碼頭迎接。


    李秀寧立即就問:“你跑的這麽快,打聽到什麽了,真的要征高句麗?”


    馬三寶重重的點了點頭:“就末將所知,聖人親自宴請了二十八家世族,全部近六十人。可宴會上,竟然隻論詩詞歌賦音律,卻是什麽也沒提。”


    “這幾日,末將留意著呢,世家還在討論遠征高句麗的事情,蕭公公旁聽,聖人在遊園,國舅替聖人接待幾位使節與嶺南信使。”


    李秀寧問:“使節?”


    “林邑國的。”


    李秀寧更糊塗了。


    舅舅應該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此時攻打高句麗。


    李秀寧第一時間奔李淵處。


    見到李淵的時候,李淵正在餘杭茶山,品著茶,遠觀著茶農們正在修剪茶樹,在為明年春茶收獲作準備。


    李秀寧到的時候,有人在。


    李淵的聲音傳到外麵:“朕以為,此物須入水幾十丈深才可采得,又從那麽遠送來,拿回去吧。”


    李秀寧聽到這話,也沒當回事。


    在她心中,父親是個仁厚的人,定是認為勞民傷財,愛惜百姓。


    這時,一個聲音從另一邊山路傳來。


    “隨便拿點東西,這就是你們的心意。來呀,給我打出去。”


    舅舅!


    李秀寧一驚,她不明白竇樂為什麽這樣。


    事實上,李淵也是一懵。


    竇樂瘋了嗎?


    這是欽州總管寧長真的弟弟,不遠萬裏來獻禮,你就這麽打出去。


    不過,李淵依舊不動聲色,看著竇樂示意殿前護衛將人打出去,然後等著竇樂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人真的給打出去了,卻是沒怨恨,反而在門外叫仆從拿金子給守在外麵的禁軍,打聽竇樂是誰。


    李秀寧也進屋,請安好坐下。


    李淵拿著茶杯依舊看著不遠處的山頭,茶農們的忙碌。


    這或許就是國泰民安的畫麵吧。


    竇樂坐下:“皇兄,你差一點逼反了嶺南。”


    李淵猛的轉回頭:“什麽?”


    竇樂重說了一次:“皇兄,你差一點逼反了嶺南半數州縣。”


    李淵聽完,輕輕一拍腦袋:“啊,啊,大意了。”


    竇樂太清楚這種心情了,穿越前,自己去檢查工作,有人請吃飯,自己不去。那請客的人就瘋狂去找自己的上司,真的是以為竇樂要收拾他們,沒問題也要查出問題了。


    就這麽簡單的心理。


    李淵也回過神來了。


    眼下,嶺南隻是歸附,卻是聽詔不聽宣。


    拒收了他們的禮物,他們就會認為朝廷拒禮就是將要出兵攻打嶺南,而且眼下唐軍三十萬主力,隻要揮師南下,不出十天半個月大軍就能到達嶺南各主要的城池。


    李淵正準備讓蕭公公去說,收下禮物。


    可現在再收,似乎也有點不合適。


    李淵便說:“樂郎,這事你去辦好。”


    “是,皇兄。”


    竇樂回答完,接著說道:“來的使節是林邑國的,弟想問一句,這林邑是哪一國?”


    李秀寧正準備解釋。


    李淵卻說道:“傳詔。”


    蕭公公立即上前,李淵說道:“傳詔嶺南五鎮,既為大唐臣子,當為大唐事,林邑縣交由嶺南道,交州總管治理。若林邑不服王化,廣、桂、容、邕四總管,助之。”


    李淵說完,看著竇樂。


    竇樂接著說:“臣弟以為,令交州總管獻上占婆優質稻種。聖人賜封嶺南冼夫人,並為其塑金身、立廟。”


    “朕準了,一並寫入詔書。”


    蕭公公趕緊記下,然後把李淵的話傳下去。


    李秀寧看了一眼竇樂。


    心說:還真是滅國的國舅,這說話間,就讓林邑國沒了。


    剛才的大珍珠,也是極珍貴的禮物。


    現在,讓嶺南換禮物,這禮物竟然是讓嶺南五鎮去滅了林邑國。


    但既然已經這樣辦了,李秀寧也認為沒什麽不好。


    李秀寧說道:“自漢末有賊子殺害縣令,自稱林邑國王。晉末時屢屢侵擾北上侵擾,宋武帝派兵南征,林邑稱臣。隋時,隋將劉方帶兵征伐,才將林邑重歸中原版圖,今又自立,當征伐。”


    “兒臣請父親,發檄文,出兵當師出有名。”


    李淵輕輕一擺手:“甚好,此事平陽你來處理吧。”


    “是。”


    李秀寧是來問打高句麗的事情呢,可這事既然李淵吩咐了,自然是要去辦的。


    李淵倒是主動說了一句:“若要問高句麗的事情,傍晚爹給你設宴接風。”


    “謝父皇。”


    李秀寧出去後,李淵輕輕一擺手,宮女太監們立即退到了外麵。


    李淵這才問:“這些天,為兄一直忍著,想來想去,還是想問問,大唐的國祚隻有八十年嗎?可苟存到一百三十二年?”


    竇樂沒有立即接話,他需要組織一下語文。


    李淵繼續說:“兄也是讀過史的,始皇立國,二世而亡。漢分西東,兩漢都沒過兩百年,三國是亂了一甲子,到了晉,也分西東,加起來也沒超過二百年,接下來……”


    李淵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因為接下來,更亂。


    就是前隋,也不過三十七年。


    竇樂這時開口了:“絕對的權力,會帶來絕對的腐朽。崩壞,往往是從內部開始的。”


    李淵想了想:“建成,不會。世民,不會。但……哈哈!”李淵苦笑著。


    他突然感覺,對自己的孫子,沒那麽有信心。


    曾孫,更不知道靠譜還是不靠譜。


    竇樂接著說:“皇兄,三國算不算最清廉的時代?”


    李淵:“初期,中期都算,後期嘛,也不盡然。”


    竇樂:“皇兄,沒有敵人,創造敵人,有外敵的情況下,內部會相對團結的。”


    哈哈哈!


    李淵大笑:“所以,就征高句麗的事情,你不承認,也不否認。世家也不是一條心,但此時,他們卻很少見的擰成一團,卻不是針對我這個皇帝,而是針對高句麗。”


    竇樂:“打不成,高句麗不是秋天長安的火晶柿子。眼下,他們還算是掛在樹上的毛栗子。”


    沒錯。


    這會秦嶺山裏的毛栗子外殼全是刺,還挺硬,很紮手。


    李淵突然語氣變的嚴肅:“樂郎,能保大唐八百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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