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喧囂的宴會,空氣中飄蕩著年輕人的荷爾蒙,熱血沸騰,可作為落幕的節目卻是一場清清淡淡的個人演出。那是一個精靈一樣的女孩,抱著吉他上台後,輕輕淺淺坐在一張椅子上,空蕩蕩的舞台上隻有一個氣質很文青、注定是在學生生涯留給太多校園學子思念的獨特女孩。她調了一下弦,輕聲吐露開場白道:“一個孩子呱呱墜地,學會說話,學會跌倒,學會走路,學會戴紅領巾,學會懷念兒時同桌的那個人,學會畢業,學會拚搏,學會受傷,學會在堅強後不再哭泣……這首《孩子》,謹獻給一切長大了的孩子。”


    全場寂靜無聲。隻有一個清疏寂寥的嗓音,抱著吉他,輕輕吟唱著她自己填詞編曲的一首歌。


    如果他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就讓他傻傻一輩子。


    如果他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就讓他慈悲一輩子。


    不要教他太多故事,不要給他成人的嗬斥。


    如果他是一個癡情的孩子,就讓他堅持一輩子。


    如果他是一個快樂的孩子,就讓他幸福一輩子。


    不要在他心中埋下刺,不要讓他有太多的相思。


    ……


    唱完後,那朵不知名的校花就安靜離場,將手中吉他交給一位眼神狂熱的女生,微笑著消失於眾人視野。主持人呆滯片刻後快步走到抱吉他的女生身前,錯愕問道:“燕子,怎麽是她上台演出,是我們學院的人嗎?”


    女生搖頭道:“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學姐,今天來學校看她弟弟,被我撞見,就求她代替我彈吉他,使出渾身解數,就差沒毛遂自薦跟她弟弟以身相許了,要不然她才不會彈奏這首《孩子》。”


    經曆過很多場晚會的主持頭疼道:“那就隻能當做友情演出了。”


    女生雀躍道:“悅姐,她在上海外國語大學很有名氣的,精通英、法、俄、德四門外語,據說是出自外交官世家。以前在高中裏就經常能在學校和公園裏聽到她彈吉他,不過那時候她還有男朋友,人也燦爛很多,聽說現在分了,不過氣質還是一如既往的出眾啊,愛死她了。”


    女主持笑道:“你個小八婆。”


    女生理直氣壯笑道:“八卦萬歲,我要是男生,一定對她死纏爛打、屢敗屢戰。”


    103寢室的變態戰鬥力一下子爆發出來。在眾多牲口隻能在腦海中意淫花朵們的時候,馬小跳已經第一時間向看中的獵物出手,對著那個輕熟尤物發出邀請。那位就讀金融係大二的學姐似乎並沒有因為馬小跳的一身名牌而心動,委婉拒絕。馬小跳則瀟灑轉身,頗像一名中世紀“我愛你,夫人,但我同時也誓死捍衛你拒絕我的愛意”的優雅騎士,讓那棵鮮豔大白菜身邊的一些閨蜜都刮目相看。


    除了馬小跳已經出手,沈漢也開始根據李峰的情報,對那個彈古箏的清秀美眉展開短信攻勢。別被沈漢粗壯的外貌迷惑,這是一個喜歡明媚憂傷文字的準文藝青年,也會一點吉他基礎曲目,平時沒事就會在陽台上彈一下老派情歌,扯著沙啞嗓子。這就跟趙甲第上操場搜尋美女是一個道理,都是守株待兔的大智若愚。他的進展相對比馬小跳順利,畢竟那位才女起碼還給他禮節性回複了短信,隻不過就是不知道當時有多少慕名而去的牲口在進行短信轟炸。


    最隱秘卻也是最無所畏懼的勇士當屬趙八兩同學,他直接在唱《孩子》的女生離場後就跑了過去,憑借熟悉地形和跑路速度的優勢將她硬生生堵在一條林蔭小路上,當之無愧的不怕死。他直勾勾盯著神色平靜的女孩,直截了當道:“我叫趙甲第,想跟你交往。”


    “為什麽?”女孩愣了一下,似乎見趙甲第既不像無聊的紈絝子弟,也不太像披著羊皮的惡人,有些忍俊不禁。


    “我能給你幸福。”趙甲第不假思索道。


    “那是你能給我的東西,我能給你什麽?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麽要給我幸福,如果沒有記錯我們是第一次見麵,是一見鍾情嗎?”她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破天荒跟一個傻愣愣的追求者正兒八經去聊一個很空中樓閣的話題,這太神奇了。她終於開始打量眼前的這名男生,樸素,再加上一點憨厚,沒有一眼看穿的致命毛病,但就女人很重要的第一感覺來說,這個自稱趙甲第的男生頂多就是不惹人厭而已,做普通朋友都未必夠格,何況是涉及給予幸福的戀人?


    沐紅鯉沒有被他嚇到,反而被自己逗樂了。


    趙甲第搖搖頭,老實回答道:“我就是想能繼續聽你唱《孩子》這樣的歌。”


    “那是我給我男朋友寫的。你覺得我還會接受你的幸福嗎?”沐紅鯉禮貌笑道,算是含蓄回應眼前家夥的荒唐告白了。


    “我高中裏有一年給同一個女孩寫了三百六十五封情書。”趙甲第認真道,“所以我不覺得有了初戀後就不能找到另外的幸福。”


    “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沐紅鯉頭疼道,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一個看上去比較執拗的陌生男人去探討愛情,那實在太形而上了,而且吃力不討好,最重要的是她對一切膽敢對她一見鍾情的男生都會第一時間判死刑,因為每個女人年輕的時候再美貌,都終究會逐漸老去。她的家庭教育和個人性格都決定她不是那種為了愛情而愛情的女孩,一切都必須以婚姻為前提,雖說這個家夥也歪打正著切中正題,直接涉及很抽象也很實在的“幸福”,但沐紅鯉當然沒頭腦發熱到要繼續在陌生學校跟一個奇怪男生繼續討論下去。


    “理解。”趙甲第點頭道,試探性問道,“如果我追求你,會給你帶來很大困擾嗎?”


    “這個倒不會,不過結果還是隻有一個。”沐紅鯉笑道,鬆了口氣。她從幼兒園起到現在,被困擾得已經麻木了。


    得到滿意答案的趙甲第讓出道路,沒問名字,也沒要電話號碼,就這樣與有點莫名其妙的沐紅鯉擦肩而過。等她走到林蔭小徑盡頭,鬼使神差地輕輕回首,發現那個勇氣可嘉卻貌似虎頭蛇尾的家夥竟然站在遠處,恰好他是在一盞路燈之下,那一刻,沐紅鯉猛地有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錯覺。不過這種微妙感覺稍縱即逝,驚不起太多漣漪。


    沐紅鯉離開學校之前,那個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弟弟沐青魚還算有點良心,加上姐姐在迎新晚會上大放光彩,終於知道請她喝了一杯奶茶。沐青魚身上絲毫沒有沐紅鯉出身書香門第的清雅書卷氣息,反而很痞,穿著很潮很花哨,吊兒郎當,十足一個口袋錢不多卻要打腫臉充胖子的末流紈絝。沐紅鯉在等出租車時叮囑道:“到了新學校就別再打架了,爸媽為你不知道多了多少白頭發。”


    “這個你放心,不踩點絕不做出頭鳥,這是我的原則。我保證大一上半學期不給你惹半點麻煩,再說我們班都是一幫死讀書的書呆子,我也懶得跟他們玩。”沐青魚嬉皮笑臉道,“姐,到時候我沒錢了一定要江湖救急。”


    沐紅鯉歎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個沐青魚幾乎就是家裏的大異端,也許是父母老來得子把他給寵壞了,從小叛逆到今天,沐紅鯉也實在拿他沒轍,隻能祈禱他有成熟的一天。


    “姐,你也在外國語幫我介紹個女朋友,否則生活太無趣了。”沐青魚覥著臉說道。


    “我不會把好女孩往火坑裏推。”沐紅鯉不客氣道。


    “得,你不仗義,我可跟你不一樣,我爭取在學校裏給你找個像樣一點的男人,讓你早點過上相夫教子的好日子。”沐青魚笑道。


    沐紅鯉無言以對,真不知道將來誰能降伏這頭“孽畜”。


    至於趙甲第,對現在的她來說,隻是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後就不再懷念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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