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其實不大,應該來說,挺小的,永定門往南就是農村了。永定門在哪兒呢,就是後世的南二環邊上。老北京真正熱鬧的地方就是前門大街到永定門這一塊,也就四公裏的樣子。


    前門就是正陽門,是以前內外城的分界線,再往北就是內城了,原先是旗人住的。八旗子弟,拱衛皇城,整個內城不允許有娛樂產業,甚至連商業都不許有,大家要買東西都得出前門,到外城來買。


    現在內外城製度已經被打破了,內城也早沒了宵禁,而且住的也大部分都是漢人了,商業、娛樂業也都有了,但是這繁華程度還是遠遠比不上外城。


    高傑義和呂傑誠吃過早點後,就又來到了天橋瞎逛了。他們住的離天橋很近,吃早點的地方也在天橋。


    天橋上午還沒有那麽熱鬧,藝人基本沒有出來的。藝人都是下午開始工作,晚上結束。好些唱戲的藝人都是唱到半夜才收工,用嘴表演的藝人都是不能吃飽了幹活兒的,不然飯頂在胃裏,氣都上不來。


    所以他們半夜表演完了才會去吃晚飯,吃完都後半夜了,回到家都半夜兩三點鍾,收拾收拾再睡覺,這都幾點了。


    所以人家一覺睡醒,就差不多中午了,而且大早上也沒哪個觀眾會去聽玩藝兒。


    這個點兒藝人們都在睡覺呢,高傑義的師父也在睡。高傑義自己也納悶呢,他師父從來不挑燈晚兒,可睡覺的習慣卻是跟別的藝人差不多,這是頭豬嗎?


    呂傑誠還在美滋滋地啃著肉包子,他今兒早上已經吃了一大碗麵茶,外加三個油餅,兩個芝麻醬燒餅,現在居然還買了四兩肉包子吃,四兩包子有十來個呢,這也是頭豬嗎?


    “師哥,你吃不吃?”小屁孩還挺懂得分享,還遞了一個給高傑義。


    高傑義擺擺手道:“我不吃,我沒你那麽能吃。”


    “哦。”小屁孩把手上的半個包子全塞到嘴裏,一口吃掉,然後把剩下的肉包子用油紙小心包好。


    高傑義好奇問道:“你不吃了?”


    呂傑誠笑著說:“我給師父帶點回去。”


    高傑義問道:“你給師父留了幾個啊?”


    “四個。”呂傑誠比出來四根手指頭。


    高傑義又問:“要是師父問起來,你怎麽說啊?”


    呂傑誠想也沒想,就道:“就是拿昨天師父給的那二十個銅子兒買的。”


    高傑義笑了:“嘿,真上道啊,比你金單哥機靈多了。”


    呂傑誠頓時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哎,那不是方叔嗎?他怎麽這麽早就出活了?”呂傑誠往前一指。


    天橋的藝人是都沒出來,就連上街撂地賣藝的都很少,但是其他跑江湖的卻是都出攤兒了。


    江湖老合們,八個大行當,金皮彩掛評團調柳。


    彩門就是變戲法耍雜技的行當,金單就是彩門中人,其中變戲法的叫做立子行,玩雜耍的叫簽子行,賣戲法的叫做廚拱行。


    評,就是評書一門,高傑義和呂傑誠就屬於評書門人。團,就是相聲一門,說相聲的。柳,就是唱大鼓的,從廣泛意義上來說,凡是以唱為主的藝人都可以屬於柳門。


    這幾門是藝人行當。


    其他的,金,金點行,算命的,麵前的方叔就是金點行門人。皮,街上賣藥的,眼藥、狗皮膏藥、虎骨酒之類的。


    掛,掛子行,街上打把勢賣藝的,說的更寬泛一點,就是武林中人,包括霍元甲、黃飛鴻都屬於掛子行。調,調門就是各種賣假貨的,跑江湖的多是這種人,其中混得好的也有去古董行造假的。


    眼前的方叔全名叫做方士劫,是金點行門人,擅長嗆金相麵。他跟高傑義住在同一個四合院裏,高傑義他們住在北房,方士劫住在西房,佟小六師徒住在東房。


    方士劫名字起得很玄幻,一張臉長得也很神棍,模樣很有味道。戴一個黑色瓜皮小帽,身上穿著藏青色的大褂,外麵還套一件馬褂。兩隻眼睛很有神,瘦削的臉龐看像是清修之人,尤其是那撮短短的山羊胡子,太像個仙風道骨的神棍了。


    方士劫麵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鋪著紫紅色的絨布。絨布上麵寫著四個大字,測相算命。


    方士劫老神在在坐在桌子後麵,雙目微闔,很有神仙中人的風采。他這模樣也給他招來了幾個客人,現在他麵前就站著倆人呢。


    其中一個是懷抱幼童的婦人,婦人小心翼翼地看著方士劫,方士劫睜開雙眼端詳了一會兒小孩子的樣貌之後,然後又微闔著雙眼,手上掐算了起來。


    婦人有些緊張地看著。


    高傑義和呂傑誠也湊了上去。


    稍頃之後,方士劫停了掐算,他露出了笑容,對這婦人道:“恭喜了,女居士。令郎命格強硬,麵容方正,一生必有貴人相助。而且無病無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您大可放心,他這一生都會平安無恙,而且富貴榮華。”


    這幾句話說的婦人心花怒放,忙道謝:“多謝先生,多謝先生,這是卦金,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婦人拿出來了二十個銅板。


    方士劫隻是點頭微微一笑,也沒去收拾桌子上的錢財。


    旁邊站著等候的中年胖男人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見婦人忙完了,他便趕緊道:“先生,我求財運。”


    方士劫微微偏過頭看了眼中年胖男人,道:“求財倒是簡單,你本身就命格主財,財運亨通,今日武財神居南,往南走必有財運。”


    中年胖男人也大喜,奉上了十枚銅子兒:“這是卦金,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方士劫依舊是微微頷首,沒有動桌子上的錢。


    中年男人放下錢就往南邊走了。


    “方叔。”呂傑誠這才上前,甜甜地叫了一聲。


    方士劫也露出了笑容。


    “方叔。”高傑義也叫了一聲。


    方士劫問道:“小義兒,你的傷好些了嗎?”


    高傑義笑著道:“已經沒事了。”


    呂傑誠兩眼放光,道:“方叔,您真是太厲害啦。”


    方士劫摸了摸山羊胡子,也有些得意:“那是。”


    高傑義撇了撇嘴,低聲吐槽道:“不過都是見人說好話罷了。”


    方士劫不樂意了,急道:“哪兒就見人說好話了,我們這一枝兒測相算命哪有不準過?”


    高傑義隱秘地輕輕翻個白眼。


    方士劫很傲嬌地哼了一聲。


    “哎呀。”前方傳來一聲驚呼。


    幾人立刻抬頭看了過去,正是剛剛抱著孩子的婦人,她抱著孩子一不小心摔倒了,孩子在地上滾了兩圈,額頭給摔傷了,蹭掉了老大一塊皮,正會兒正哇哇大哭呢,鮮血也在往外流。


    方士劫看呆了,抓著山羊胡子的右手狠狠顫抖了一下。


    高傑義也看傻了:“這……這就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方士劫臉上也來了一哆嗦,胡子都給拽下來一根。


    呂傑誠也吃驚地看著方士劫。


    “哎呀,我的錢呢,我的錢呢。”疾呼聲傳了過來。


    高傑義等人聞聲看去,正是剛剛往南走的那個中年胖男人,這會兒他正急的團團轉呢。


    “我錢呢,誰見著了,哪兒來的小偷哇。”中年胖男人急的跳腳。


    呂傑誠也補了一句:“方叔,這就是往南走有財運嗎?”


    方士劫手都在顫,又把自己胡子給揪下來了一根。


    高傑義也看呆了,無不歎服道:“方叔,我現在覺得您是真挺靈的了。”


    方士劫都沒工夫理他,也沒心情保持自己高人模樣了,慌忙撿起桌子上的卦金,急忙道:“趕緊溜吧……”


    說罷之後,這貨跑的賊快,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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