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茶館內。


    汪老魚上下打量了幾下秦致遠,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閣下就是高傑義的師父呀,幸會幸會。”


    秦致遠一點都不慌,也一樣抱拳,豪爽道:“哈哈哈,客氣客氣。”


    癩頭張現在仗著有人撐腰,囂張的很:“客氣你個頭,你個老鬼,居然敢騙我們。”


    “住嘴。”汪老魚冷喝一聲,瞪著癩頭張嗬斥道:“你再敢插嘴,就給我滾出去。”


    癩頭張被噎了個夠嗆,隻能憤憤低頭。


    汪老魚道:“閣下就是秦先生吧?”


    秦致遠點頭,拍拍胸脯,跟往常說書那樣,扮作江湖好漢,爽快道:“沒錯,就是我,來,幾位爺,請坐。掌櫃的,上壺好茶,記我賬上。”


    見到秦致遠這般不卑不亢又很豪爽的做派,汪老魚反倒是心裏打起了鼓。


    他見過的藝人還是挺多的,天橋這裏就是藝人做藝的聚居地,說是藝人窩子也不錯。他是個菜牙子,也算是天橋小小的一霸,在那些大人物眼裏自然算不得什麽。


    可是在這個戲子藝人眼裏,那他就是天王老子,平時見到的藝人哪個不是對他點頭哈腰的。這些年他欺負的藝人多了去了,甭管是男藝人還是女藝人,有他不敢惹的嗎?


    但是眼前這位秦先生,看人家這做派,真是有點有恃無恐的樣子。汪老魚混跡江湖幾十年了,也見過不少人物,他看的出來,這位秦先生真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淡然和不懼。


    自己帶來了這麽多人,擺明了就是來找麻煩的,而且他剛剛還騙了自己,他就一點都不害怕?難道他們真的跟會友鏢局有關係,不然怎麽會這麽膽大?


    汪老魚心中疑惑。


    應了邀請,汪老魚坐了下來,就坐在了秦致遠的身邊。


    夥計端了茶上來,秦致遠伸手道:“來,請。”


    汪老魚端起來喝了一口,點頭道:“嗯,不錯,好茶。”


    秦致遠大笑兩聲,問道:“還不知尊下如何稱呼?”


    汪老魚道:“我姓汪,江湖上的朋友給個外號,叫我一聲汪老魚。”


    秦致遠客氣道:“原來是汪爺。”


    先生是對讀書人的稱呼,爺就是江湖上和民間的稱呼。


    汪老魚盯著秦致遠的眼睛,淡淡道:“客氣。”


    劉八就坐在一旁,不說話,也不走開。


    秦致遠也端著茶杯,一口悶了下去,放下茶杯問:“不知道汪爺找小徒何事啊?”


    汪老魚指了指癩頭張,說道:“之前我們的人衝撞了貴高徒,所以我讓人敲斷了他的腿,並且帶他上門來賠禮道歉。”


    “嗯?”癩頭張聽傻了,剛想說話,汪老魚一個淩厲的眼神就瞪了過來。


    秦致遠看了看癩頭張腿上的傷,眉頭微微皺起,心中疑惑。


    汪老魚微笑道:“所以,還請貴高徒出來一見,我們好當麵賠禮道歉。”


    秦致遠微微眯起了眼。


    汪老魚提醒一句:“如果不能當麵表達歉意,那我們可不走了。”


    馬三兒等人也用凶悍的眼神看著秦致遠。


    秦致遠心裏清楚自己徒弟肯定跟這個癩痢頭結了仇怨,他們此次就是奔著報仇來的。就是這幫人有點意思,這癩痢頭張嘴就要喊打喊殺,雖說這汪老魚話說的是客氣,可語氣中卻透著威脅。


    先前自己還跟徒弟吃過飯,自己徒弟也沒跟自己說過這事兒啊,傷了人家的腿,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會瞞著自己的。秦致遠當然不會相信這瘌痢頭的腿是被汪老魚敲斷的。


    可為什麽人家要這麽說呢?明擺著是尋仇來的,為什麽一上來要裝的這麽客氣?他們至於對自己這幾個破說書的這麽客氣嗎?


    秦致遠打著太極試探道:“嗬嗬嗬……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我徒兒也沒跟我說,想來是他覺得是一件小事吧,或者說……他已經處理妥當了。”


    秦致遠這話說的是滴水不漏。


    可是這汪老魚心裏有鬼啊,他擔心這師徒跟會友鏢局有什麽關聯,秦致遠剛剛這句無關痛癢的話偏偏擊中了他的軟肋,讓他不敢妄動。


    其實汪老魚過來的時候,沒覺著事情會很難辦,無非是認人唄,看看這高傑義到底是不是跟自己外甥起衝突的那人,第二個打聽一下人家的背景,有背景就趕緊認錯,反正自己外甥腿都斷了,那還怕什麽。沒背景,那就直接動手好了。


    結果他一過來,人沒見著,背景也沒打聽出來,就被秦致遠架起來了,搞的他還七上八下,不知道從哪兒下手了。


    汪老魚也不扯別的了,就試探性地問道:“不知道貴高徒何時回來啊?”


    秦致遠道:“這孩子野慣了,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汪老魚又問:“貴高徒跟著您是學評書?”


    “嗬嗬嗬……”秦致遠幹笑兩聲。


    汪老魚在摸高傑義師徒的底,秦致遠又何嚐不在摸他們的底。兩幫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隻要有一個露了底,那他就輸了。


    秦致遠微微合起了眼,目光看向了癩頭張,輕輕說道:“他呀,當然是跟著我學評書,看起來是我們這兒一個小小的評書學徒……”


    癩頭張聽了這話,頓時精神一振:“大舅……”


    汪老魚猛一瞪他,差點沒打他這個不成器的外甥。


    汪老魚敏銳地發現了秦致遠話裏的異樣:“什麽叫做看起來?”


    “嗬嗬嗬……”秦致遠打開扇子,輕輕搖了幾下,高深莫測道:“沒什麽,不好說,不好說。”


    秦致遠一下子就摸到了這群人心裏的底。怪不得這幫人一進來也不動手,汪老魚說話還這麽客氣,原來是沒摸清自己徒弟的底,他們原來忌憚的是這個。可他們為什麽忌憚自己徒弟的身份,高傑義那混小子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麽?


    汪老魚眉頭多皺了幾分。


    馬三兒厲聲道:“老家夥,別給臉不要臉,問你就好好回答。”


    汪老魚卻道:“哎,不要這麽大火氣,問人得有個問人的禮數,咱們不能缺了禮兒,您說呢,秦先生?”


    這兩人一唱一和,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平時就是這樣欺負菜販子的,現在也把這一套搬到秦致遠麵前了。


    “秦先生……”劉八有些緊張地叫了一聲,他也怕秦致遠吃虧。


    秦致遠搖頭,就是不答。


    汪老魚心中也起了幾分不耐煩,用眼神示意了馬三兒一下。


    馬三兒會意,立刻喝罵道:“老頭兒,別蹬鼻子上臉,信不信我今兒打得你出不了這門?”


    秦致遠知道他們在試探自己,他幹脆心一橫,怒拍桌子,大聲喝道:“好大的狗膽,你動我一個試試?我就站在這裏讓你打,你不動手你就是我孫子。我看你動完手之後,你們這群人還能不能離開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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