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房裏麵。


    方士劫拿了二鍋頭來,北京人都愛喝二鍋頭。高度白酒都是蒸餾酒,北京地區做白酒得要兩個鍋子,下麵那個放水和高粱,這個鍋叫做地鍋。用於冷卻的大錫鍋叫做天鍋,天鍋裏麵會放涼水,也是為了用於冷卻。


    地鍋加熱,酒精和水會蒸發出去,遇到天鍋之後受冷凝結,變成酒水流進酒槽裏麵,這就是蒸餾後的酒了。但是隨著加熱的時間越來越長,天鍋裏麵的冷水的溫度也慢慢升高了,這時候它已經起不到冷卻的作用了,就需要換一鍋冷水了。


    天鍋裏麵第一鍋的冷水蒸餾出來的酒,叫做酒頭。換到了第三鍋冷水的時候,蒸餾出來的酒,叫做酒尾。隻有第二鍋冷水蒸餾出來的酒,才叫做二鍋頭。


    地鍋一旦開始加熱,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停下來的,所以蒸餾出來的酒是各種雜質都有的。所以酒頭和酒尾的成分都不好,是劣質酒。隻有第二鍋才是最好喝的。


    方士劫給秦致遠倒得滿滿當當的,北京人有規矩,講究茶七飯八酒十分,茶要七分滿,茶滿為送客。飯要八分滿,飯滿的堆起來那是上墳用的,看起來像個墳包似的,都可以插香了,後世很多飯店給的飯都是這樣的。倒酒是需要十分滿的,酒滿為敬。


    方士劫給秦致遠滿上之後,說道:“來,這是通州同泉湧燒鍋的二鍋頭,嚐嚐。”


    秦致遠端起來抿一口,他舒展眉頭:“不錯,入口柔,味香醇,沒雜味,後味也不錯,好酒。“


    方士劫笑道:“那是呀,這可是出了名的。您別看同泉湧靠著北運河,可人家都是自己特意打井取甜水,從不用運河裏的水。而且高粱都是選的最好的那一批,地鍋是特意去山西陽泉定鑄的大鐵鍋,天鍋是在前門外打磨廠的萬昌錫器鋪裏麵買的最好的錫鍋。酒曲也是人家老師傅手把手釀造的,這能差的了嗎?”


    秦致遠微微頷首,又夾起來一片羊雜碎放在嘴裏慢慢咀嚼,這種夜晚,來二兩小酒,再來點羊雜碎吃吃,還是挺自在的。


    方士劫喝酒就很果斷,一口悶,一口就幹掉了一杯二鍋頭,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直接用手抓了一把羊雜碎囫圇塞到嘴裏,大口嚼了起來,這吃相真不像個算命先生。


    秦致遠也沒在意,隻顧著自己慢慢吃著,他看著麵前的羊雜碎,似不經意問道:“今天下午這一出都是小義兒自己想的?”


    方士劫嚼著羊雜碎,含糊不清道:“沒錯,他說要想辦法救你出來,所以就來了這麽一出?”


    秦致遠又問:“你確定沒人教過他?”


    方士劫搖頭:“沒有,我到飯鋪的時候,他們倆還在吃東西呢,什麽都不知道,我說完之後,這小子立刻就想到辦法了。”


    秦致遠微微頷首:“看來小義兒挨了那一棍子之後,腦子是真的開竅了。”


    方士劫終於把嘴裏的肉咽了下去,他道:“何止啊,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


    秦致遠眉頭皺的很緊:“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方士劫道:“而且那幫人一直不肯罷休,我說老秦啊,你到底怎麽想的?你倒是給個話啊。”


    秦致遠悠悠道:“我能給什麽話?”


    方士劫繼續抓著羊雜碎吃,嘴裏說道:“人是你帶出來的,我們也都是聽你的,現在到底該怎麽辦?你得有個指示,我們不能這麽沒頭沒腦吧。”


    秦致遠摩挲著小酒杯,皺著眉頭沉吟一下,慢慢道:“再等等,我想再看看,若他真有青雲誌,我不介意扶他上九天。可如果他還是從前那樣,亂世當中能苟全性命就不錯了,這樣,我對他父母也有交代了。”


    方士劫點了點頭,又說:“可是我看這小子最近很不消停,他還要帶我去幹大事呢。”


    秦致遠露出了微笑:“他是跟之前很不一樣了。”


    方士劫問道:“那你不打算給他點助力嗎?”


    秦致遠卻說:“本事可以教,可智慧卻教不了,萬般皆有法,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


    “哇啊……啊……哇……哇……哇……”小屁孩呂傑誠哭的呀,哭的那叫一個慘絕人寰,那叫一個慘無人道,那叫一個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小屁孩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高傑義聽得頭都快炸了。


    “欺負……欺……欺負人……啊……哇啊……欺負小孩……哇啊……搶我肉……哇啊……還不給我吃……吃一口……哇啊……”呂傑誠簡直不要太傷心。


    死了師父,估計他都沒這麽傷心。


    高傑義實在是受不了了,這混小子這麽哭,搞的他都沒法工作了,他煩不勝煩之下,隻能花錢免災,他又拿出了二十個銅子兒扔給了呂傑誠:“再去買點吧,別來煩我。”


    “好。”呂傑誠果斷答應,眼淚立刻止住了,滾到眼角的淚水都能倒吸回去。


    “嘿嘿嘿……”呂傑誠頓時笑的很開心。


    高傑義無語地看著他,這個小戲精。


    “謝謝師哥。”呂傑誠道了一聲謝之後,又屁顛顛跑了出去。打開院門之後,發現外麵早就沒有賣羊雜碎的人的身影了,外麵那麽黑,呂傑誠又不敢一個人出去,他抱著院門哭的那叫一個慘啊。


    可惜現在已經沒人理他了。


    高傑義忙活到半夜才把圖畫好,然後他用盒子裝起來,放好之後,就美美地睡覺了。


    次日清晨。


    收糞的糞工又來了,高傑義用腳踹醒正在熟睡的呂傑誠,讓小屁孩倒糞洗馬桶,然後點爐子燒水去。呂傑誠為了錢,他忍了,小小年紀就已經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高傑義好好睡了一覺才起了床,剛起來就瞧見雙手托著下巴,望著他劈裏啪啦掉口水的呂傑誠。


    “師哥,咱出去吃早點唄。”呂傑誠殷勤地端著臉盆毛巾來給高傑義洗漱。


    高傑義突然感覺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此時,佟小六也回來了。


    “六哥。”呂傑誠興奮地叫了一聲,開心地跑出去了。小屁孩跟佟小六是真愛,跟高傑義隻是假兄弟。


    佟小六推門進來之後,走路踉踉蹌蹌的。


    呂傑誠怕他要摔倒,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嗯……六哥,你身上什麽味道啊……”呂傑誠臉都皺一起了。


    高傑義也趕緊跑出來看看,還沒靠近呢,他就聞到了濃重的酒氣,這是喝了多少啊?


    “嘔……”佟小六一陣翻江倒海。


    吐完之後,他臉色更難看了,一片煞白,連站都站不穩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呂傑誠皺著眉頭,說:“六哥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啊,他不是滴酒不沾的嘛。”


    高傑義歎了一聲:“為了愛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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