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樓上,高傑義好不容易豪氣一回,點了一大桌子菜,那叫一個滿滿當當,旁邊坐的幾人口水都下來了。


    大家都是窮苦人,平時能去吃碗爛肉麵都算開葷了,現在能到飯館裏麵,還是東興樓這樣的頂尖飯館,點這麽大一桌子菜,這輩子也沒有過啊。


    呂傑誠看的眼睛都直了。


    今天飯桌上人也不多,就四個,高傑義師兄弟,金單還有說相聲的李壽海。


    藝人的社會地位低,但是錢賺的其實還是可以的,不過也要看什麽級別的藝人,也要看什麽行當的藝人。


    像說評書的,其實賺不了太多錢,王八茶館已經是北京城最大的書茶館了,可是坐滿了也才二百來人,就算加上加座,也就三百來人,能賺幾個錢?打來的錢還得跟茶館分成呢。


    王八茶館已經是頂尖的說書藝人才能去的地兒了,都還是如此,就更別說是其他普通藝人了。相聲這門藝術跟評書比較像,二者賺的錢其實也差不了太多。


    其他藝術也都差不多,戲法也是一樣,就那麽幾個觀眾。真正能賺錢的是唱戲的,在民國時候這可是真正的主流藝術,萬人追捧啊,戲園子的觀眾那是擠得一個滿滿當當,房簷上吊著看的都有。


    藝術行有這麽一句俗話,叫做北京學藝,天津成名,上海賺錢。北京是大部分藝術的發祥地,所以藝人一般都是在北京學本事。天津是九河下梢,曲藝窩子,懂行的觀眾太多了,同行也很多,能在這裏闖出名氣來,那才叫真本事,才算是真的成名。


    上海是現在最有錢的地方,也是藝人們最想去賺錢的地方,也是最能賺錢的地方。一個頂級的京戲藝人,像譚鑫培,大前年也就是1915年去上海唱戲,10天就賺了8000大洋,平均一天八百大洋。當然了,他走穴的那個九畝地新舞台戲園子,賺了足足三萬大洋,一舉從瀕臨破產的狀態翻了身。


    沒錯,就是這麽牛逼。


    而這年間最牛逼的電影演員,一部電影演下來不過三四百大洋,跟一個大教授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


    而這年頭,一個四口人的家庭,一年隻需要150個大洋,就足夠他們生活的很體麵了。


    譚鑫培當然是這年頭最頂尖的京戲藝人了,但是秦致遠也是這年頭最頂尖的評書藝人啊,但是他賺一年也比不過人家一天啊。


    就算是二三線的小京戲班子,唱一出戲都有二三十個大洋。這可不是後世沒落的傳統藝術,這年頭的京戲藝人可了不得,跟後世開演唱會的天王巨星有的一拚。


    像孫菊仙前幾年給袁大總統唱了一出堂會,人家稱了帝的老袁同誌賞了他二百大洋,孫菊仙嫌少,他以前給慈禧唱的時候可沒收過銀元,他都是直接收銀兩,所以他在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扔大洋玩,到家了,二百大洋剛好扔完,你說多氣人?


    這幫小屁孩是真的沒啥錢,呂傑誠和高傑義就不用說了,都還是學徒呢。秦致遠雖說是頂尖的評書藝人,可他懶啊,從來不挑燈晚兒,而且一年頂多幹半年活,剩下半年全在玩,冬天不肯出門的,王八茶館這裏的活兒應完了他就要冬眠了,一年賺到的錢也就隻夠花銷的。


    金單就更慘了,天天被轟下台,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跟家裏關係又不好,他比高傑義還窮呢。


    至於李壽海這個家夥,估摸著這個臭小子可能有點小金庫,但是看他這幅流哈喇子的樣子,也就知道他沒見過什麽世麵。


    畢竟不是唱戲的,哪能天天吃得起這大飯館呢?


    高傑義趕緊招呼幾人:“來來來,就別杵著了,趕緊動筷子吧。”


    幾人這才趕緊把口水咽下去,狼吞虎咽起來,吃的那叫一個風卷殘雲啊,大家都沒怎麽吃過好東西,現在還顧得上什麽吃相啊?


    高傑義這一桌的風格跟旁邊可以說是完全不搭,饒是夥計見慣了大場麵,此刻嘴角都有點抽抽。


    好一頓風卷殘雲後,飯桌上幾人都抱著撐得鼓鼓的肚子低聲呻吟,這一頓吃的可太撐了,就連跟豬一樣食量的呂傑誠都受不了了。


    幾人正是半大小子吃倒老子的年紀,四個人愣是把十幾個菜給幹完了。


    高傑義摸了摸自己肚子,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然後從兜裏掏出來一個荷包,扔給了李壽海,說道:“呐,你的錢還給你,咱倆的事兒兩清了啊。爺們兒,這趟活兒幹的不錯,值得表揚。”


    李壽海拿過荷包,看了一眼裏麵的錢,然後把荷包收好:“成,兩清了哈。”


    高傑義對李壽海還是相當滿意的,他笑著道:“爺們兒,下次有活兒,我還找你啊。”


    李壽海擺擺手道:“別了,我怕出事,我怕挨揍。”


    高傑義:“怎麽會呢,有我呢,你怕什麽?”


    李壽海卻道:“有你,我才怕呢,反正你下次別找我了,我呀,慫。”


    高傑義翻翻白眼,就這小子的心理素質,他慫個屁啊,膽大心細擅長捧哏,天生的壞種啊。


    高傑義勸道:“沒事,別怕,下次我給你破份兒,有錢一起賺。”


    李壽海搖搖頭:“得了吧,我呀,還是好好說我的相聲去吧。”


    頓了一頓,李壽海又好奇問道:“哎,我說,那爺們兒真給了400大洋?”


    高傑義反問道:“想知道啊,上了我們賊船我就告訴你。”


    “得了吧。”李壽海擺了擺手,不去應高傑義的話,但是眼神還時不時往高傑義那邊瞥一下。


    高傑義看的心裏憋著笑。


    東興樓這一餐飯算是吃完了,這也是高傑義到現在第一次用自己的錢請客吃飯,這鐵公雞總算是拔了一根毛出來了。


    告別之後,幾人各自回家。


    高傑義和呂傑誠也非常開心,畢竟今天賺了大錢了。


    呂傑誠蹦跳著問道:“師哥,咱們這頓飯花了多少錢啊?”


    高傑義道:“五個大洋。”


    呂傑誠頓時咋舌:“這麽多錢啊,這得多大的角兒才吃得起啊?”


    高傑義嘚瑟道:“錢是什麽,數字而已。”


    呂傑誠翻翻白眼。


    呂傑誠又問:“這次總夠六哥娶媳婦了吧?”


    高傑義道:“那總是夠了吧,誰家閨女是金鑲的啊?四百大洋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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