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開車就跟他老實巴交的相貌一個風格,四平八穩,這輛奧迪a8車牌很普通,沒一連串的8,更沒掛跟政府或者軍隊搭邊的嚇人牌照,趙甲第此時打扮得比第一次見沐紅鯉叔叔嬸嬸還正兒八經,坐在副駕駛席上貌似有點拘謹,比小公主還公主的小蘿莉陳慶之看著覺得挺有趣,時不時在國色天香的蔡姨耳朵邊小聲嘀咕。wenxuemi


    蔡姨是因為把遭了一回無妄之災的趙同學牽扯進來,略微似乎有點過意不去,一路上多說了點話,把這場舉辦方有上海政府某機構背景的晚宴講解了一番,規格不低,官方屆時會有市政府前幾把手出席,說不定還會更高,算是對今年上海經濟發展的一場慶功宴,蘇浙滬這幾頭長三角的經濟大鱷裏有很多牛人強人參加,趙甲第一開始心不在焉,後來蔡姨提點說你要是以後希望在東南沿海發展,今天就算是暖暖場,別不在乎,趙甲第笑著表示受教,鄭重表態自己一定嚴陣以待,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態對待這場宴會,在戰術和戰略上都會重視一切有資格參加慶功宴的男男女女。蔡姨不再多言,神色玩味。a8最終停在上海北外灘碼頭,而不是尋常的東大名路碼頭,趙甲第這土包子下了車,見到那輛停靠在碼頭邊上的巨大遊輪,嘖嘖稱奇,蔡姨解釋道這艘叫海風號,是亞洲數一數二的豪華遊輪,停不進東大名碼頭,如果是小上一號的麗星和歌詩達,今天就不用來北外灘碼頭。趙甲第是軍事迷,加上是資深軍艦控,所以對噸位很有研究,咂舌道乖乖,這大家夥怎麽都得有七點五萬以上的噸位吧,當年泰坦尼克號不過才四點五多一點點。蔡姨對海風號不陌生,她對趙甲第在數據上的敏感也早就見怪不怪,說海風號大概是七點八左右,確實不小,設施也比在老百姓當中名氣更大的麗星和歌詩達要先進許多。


    趙甲第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怔怔出神。一小部分原因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兼優雅ol蔣談樂在偶爾談及她的“放-蕩”人生規劃時,對乘坐遊輪遊覽世界提到不少,趙甲第對她的精彩生活一直不理解不支持不反對,愛咋的咋的,而且她也把話挑明了,兩人同居的蜜月期到期末為止,以後就要讓他掀鋪蓋滾蛋,說一點不鬱悶肯定是假的,但要說受傷深重,還真不至於,103寢室獨苗的文青男沈大元帥總說人生若隻如初見是件很美妙的事,在其它很多方麵趙甲第不太認可沈漢,這點倒是生出一些契合,其實說實話,蔣談樂要是不趕,趙甲第倒是一點不介意一直窩在蔣談樂的精致小窩,互相不打攪,他征戰故事她看書看電影,閑著沒事就教她下下圍棋,在tom上牛皮烘烘地扮豬吃老虎,或者被她帶著去上海不出名卻很小資的餐館填飽肚子,都是很愜意的事情,反正蔣談樂不是小女人,不需要他刻意去負責去擔當,不過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圓滿,趙甲第每次想起她那次在m2酒吧回來後吐得撕心裂肺,和她每次睡覺都會蜷縮在床角的姿勢,突然有點感傷。


    不過他現在出神更重要的原因是王半斤,因為這個沒啥血緣關係的姐姐與蔣談樂很像又不太像,據說小時候最喜歡坐船,從大連到上海寧波一帶,寧肯坐船也死活不願意坐車或者飛機,據大媽說那會兒的船要有多顛簸搖晃就多有顛簸搖晃,但王半斤就是喜歡,連帶著大媽和趙三金一夥人都遭了不少罪,迄今為止王半斤在讀大學階段已經乘坐過很多艘遊輪,也玩過很多遊覽航線,還都是一坐就起碼十天半個月的那種遠洋,她玩攝影,水平是職業水準,全世界各地亂跑下來,照片無數,但全存在私人電腦上,隻給趙同誌和她媽看過,趙甲第一點不懷疑她要是出本專輯或者旅遊書什麽的能大紅大紫,不過顯然王半斤要那麽幹就不是令兩個家族頭疼卻寵溺著的妲己王半斤了。


    王半斤前段時間打了個電話,說過年得直接飛北京,不太可能飛上海然後一起去ts過春節,她沒多說趙甲第也沒多問,估計是王家認為王半斤是大閨女了,瘋也瘋夠了,該給家族出點力,關於王半斤相親嫁人這點,趙甲第一直不看好,但王家終究是老傳統老古板的大家族,這點趙甲第還真不覺得錢多到連奶奶都不清楚的自個家能與王家相提並論,那可是真正意義上富貴過了三代的紅色家庭,某個角度上說王半斤雖說是他姐,但比他根正苗紅了不知多少倍,往來無白丁啊,現在式微歸式微,沒落歸沒落,可終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好吧,這個比喻很不尊重老王家,但這話是王半斤自己常掛嘴上的,怪不得趙甲第不太待見昔日豪門深似海的王家。


    “想啥呢?”蔡姨微笑道,下了車這家夥就發呆,神情變幻,不肯挪動步子,她一開始由著他沒出息地站在原地,可隨後蔡槍都下了船準備領他們上去,一起等了幾分鍾,蔡姨終於忍不住發問,總不能讓趙甲第一直發愣下去,倒不是覺得丟人現眼,主要是她不希望自己在碼頭上惹來太多沒必要的視線。小蘿莉則站在蔡姨身邊打量一撥一撥上船的男女,女的珠光寶氣,神采奕奕,男的也大多人模狗樣,畢竟身處一直富裕的長三角,不比內陸,這些年輕的中年的或者上了年紀的爺們都是大風大浪過來的,要麽就是從小就耳濡目染父輩們光鮮的,不過還是被小蘿莉瞅到一個脖子裏掛著一串估計分量過於沉重鑽石項鏈的貴婦,加上氣場不夠卻膽敢穿一身紅色旗袍的緣故,顯得不倫不類,小蘿莉心中偷著樂,還不忘偷偷扯了扯蔡姨的水貂領子,很俏皮,蔡姨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示意不許淘氣,小蘿莉嘻嘻一笑,俏生生站在蔡姨身邊,像一朵開在大牡丹下的小曇花。


    趙甲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回神,道了個歉,在蔡槍的帶領下走上海風號遊輪,今天蔡槍精神不錯,西裝筆挺,很有精英官員氣派,沒半點銅臭,本就玉樹臨風,即便是站在絕對焦點的蔡姨身邊,也不讓人感到突兀,這一點足夠讓模樣平淡無奇的趙甲第自慚形穢,心裏感歎不愧是蔡姨的親弟弟,皮囊就是好,在趙甲第身邊,圈子裏的像老楊手槍這邊二世祖官三代之類的鐵杆相貌都不出眾,隻有商雀鶴立雞群,連小白臉黃華都拍馬不及,到了上海,103寢室也就紈絝馬小跳出彩一點,但和商雀蔡槍之流差距還是不小,倒是袁樹那個青梅竹馬叫劉叔溫的小屁孩讓同性比較嫉妒,而趙甲第對於自己那張村子裏長輩老人都說跟趙大菩薩年輕的時候很像的臉龐沒啥特殊感慨,反正沒對不起趙家村沒對不起父母就成,也不奢望能讓美眉白菜一見鍾情犯花癡,這種勾當,還是留給麻雀或者趙硯哥去做吧,他不怎麽羨慕。


    蔡槍心情不能不好,雖說蔡姨畫蛇添足地帶了個外人趙甲第上船有些礙眼,但總體來說不至於影響心情,踏上甲板後就給小蘿莉和趙甲第講解一些有關海風號的情況。


    他在上海市府秘書處那潭沒後台沒背景注定難遊上岸的深水裏終於能夠脫身,那位光拿好處不肯辦事的名義上大老板終於肯鬆口,讓他以半交流的名義去浙江發展,官場上就是這樣,一些個關鍵位置上的大小boss未必能提攜誰,但要不高興了耽擱誰兩三年,卻是輕而易舉,蔡槍自認自己筆杆子不比誰差,幹實事更是遠比同僚超出一大截,但官場站隊這裏頭學問太深,講能力,更講機緣,他要是繼續在上海廝混攀爬,他今年29歲,估計再熬好幾年才能爬上副處的位置,所以他才不擇手段要攀附上蘇秘書長那棵在江浙紮根很深的大樹,這不丟臉。領路的蔡槍下意識瞧了眼平靜的姐姐,對這個早早離開農村同母異父的姐姐,他打心眼感恩,要不是她,就不可能有他今天的位置,一個29歲的農村出身男人,想在上海這座城市出人頭地,太難了,因為姐姐,他才能在少年時代安心讀書,初中就讀於縣裏最好的中學,高中就被報送到杭州最好的高中,最後又是在那個“姐夫”的安排下在高中時代便入了黨,然後考入浙大,雖說姐姐一直不刻意安排他的人生,但最起碼給了他一個足夠讓同學豔羨的一帆風順,但偶爾,蔡槍也會有鬱悶,有不甘,因為他清楚如果姐姐願意多出一把力,哪怕是多一丁點兒,他早在兩年前就可以坐上秘書二處的一把手,但她沒有,她一直是冷眼旁觀,當年那個讓蔡槍佩服得五體投地敬若神明的姐夫也或多或少要早早安排他的將來,但都被姐姐擋下來,明確表示要讓蔡槍自己去闖,這方麵,年輕的時候蔡槍還能做到心平氣和,在認識蘇秘書長後,在官場上見多了關係戶的平步青雲後,就越來越有執念,所以哪怕姐姐再對蘇秘書長不冷不熱,他也希望能促成好事,一個才四十出頭的正廳級的男人,雖說死了配偶,但生活作風方麵不差,也算勉強配得上自己的姐姐,當然,蔡槍捫心自問,以姐姐的資本,要找更好的男人,不難。


    離晚宴開始還有半個鍾頭,蔡槍帶著蔡姨他們到了一個寬敞雅間,古色古香,一張檀木茶幾,隻有一個中年男人在自顧自煮茶,姿態祥和,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他見到蔡姨後笑了笑,起身,蔡槍幫著介紹趙甲第和小蘿莉陳慶之的時候,他笑容如常,平易近人,隻不過視線稍微在趙甲第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一閃而逝,坐下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蔡姨身上,他並沒有掩飾自己對蔡姨的欣賞眼神,道:“言芝,這是我特地自己帶過來茶葉,望海茶,出自《徐霞客遊記》第一篇的地方,咱們浙江寧海,是好不容易從一個老和尚的茶園求來的,你也嚐嚐,名聲是不大,但自有滋味。”


    言芝。


    趙甲第終於知道蔡姨的名字。


    蔡姨坐下後,沒有客氣,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茶杯,嚐了嚐,點頭道:“是不錯。”


    不太喜歡端架子的男人也和顏悅色地給趙甲第一杯茶,趙甲第是大俗人,喝茶估計喝一輩子也喝不出老茶客們那種“塵慮一時淨,清風兩腋生”的境界,不過還得裝模作樣喝著。那中年人很善解人意地讓蔡槍去給小蘿莉打開液晶電視機,小蘿莉很安靜地看著她這個年齡段孩子都愛看的少兒節目,趙甲第有點無所事事,看得出來坐對麵的男人是個言談風趣八麵玲瓏的主,竟然能夠跟女王蔡姨談笑風生不落下風,聊的都是一些宏觀層麵的話題,但不至於過於空泛,把握的度很好,蔡槍則很盡職地扮演打雜的角色,端茶送水,這樣一來顯得趙甲第有點格格不入,所幸趙甲第臉皮不薄,喝了一杯再來一杯,順便近水樓台欣賞一下蔡姨的絕色風采,蔡槍幫他介紹這個男人的時候沒多說,隻是提到一個蘇秘書長的稱號,介紹他的時候也沒提家教,隻是說是司徒堅強的朋友,孰重孰輕,立見高下,反而是中年男人自己報了名字,還主動跟趙甲第握了下手,握上去軟綿綿,不愧是官場浸淫二十年的大人物,無懈可擊。


    男人手機放在茶幾上,抽的是浙江人抽最多的利群,還是相對便宜的老版利群,戴的手表也是一塊老式表,現在的價格估計也就撐死萬把塊出頭,手機被設置成靜音,但屏幕一直在亮,但他一直沒有去碰,看都沒有看一眼,直到一壺茶喝去七八分,跟蔡姨一席話說得差不多,他才起身說去見一下老朋友,等下宴會開始再聚,蔡姨微笑著與他告辭,蔡槍把他送到門口,結果男人笑著說小蔡你也去跟我見一下那幫朋友,混個熟臉,蔡姨沒阻攔,於是蔡槍就略帶興奮地跟了過去。趙甲第借口去趟洗手間,隨後離開茶室,掏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是杭州vogue酒吧幕後女老板方悅的,因為這個剛才那個蘇秘書長他上次在vogue見過,當時就在隔壁卡座,還是方悅親自陪著的人,電話很快接通,方姐的聲音依然悅耳動聽,夾雜一絲欣喜和驚訝,估摸著欣喜有水分,驚訝倒是貨真價實,畢竟趙甲第離開杭州後就再沒有聯絡過這位杭州女強人,一陣寒暄客套後,趙甲第開門見山說方姐我今天通過朋友介紹見到了上次在酒吧跟你一起喝酒的人,想冒昧問一下,這個蘇秘書長人怎麽樣。趙甲第知道自己問得很直白,而電話那頭的方姐果然也一時間無言以對,應該是在醞釀措辭,趙甲第不著急,耐心等待,隻是解釋了一句我朋友想求蘇秘書長辦點事,有點吃不準他的脾氣,怕找對了廟提錯了豬頭,這不就來方姐這邊求點真經,也好少走彎路。聽了趙甲第的無中生有的解釋,方姐明顯輕鬆不少,說蘇秘書長人不錯的,不太喜歡打馬虎眼,說幫忙試試的事情基本上有七八分把握,說答應的事情肯定就能辦成,趙甲第說謝了方姐。電話那頭的方姐說這麽客氣呀甲第,是不是太把方姐當外人了。趙甲第說沒有的事,回頭去杭州可千萬記得幫我挑女孩,家裏催得急,好應付一下長輩。方姐笑著說沒問題,包在方姐身上,想一天領一個回家都不難。


    掛了電話,回到茶室,蔡姨瞥了眼趙甲第,見他還是沒心沒肺灌茶暴殄天物,她也不動聲色。趙甲第當白開水灌下去兩杯後,小心翼翼問道:“蔡姨,這家夥看著是不錯,素質城府都不差,可是不是老了點。”


    “這話你敢不敢當著蘇杭的麵說?”蔡姨沒好氣道。


    “這哪敢,咱還有一大把的大好青春,沒有活膩歪。”趙甲第貌似憨厚道。


    “跳黃浦江都敢,說句話就不敢啦?”蔡姨不屑道。


    “那不一樣,黃浦江裏有蔡姨陪著,刀山火海大可去得。”趙甲第嘿嘿笑道,“可無緣無故結仇不好,咱一個讀破大學的孩子,去挑釁一個正值壯年的官場大人物,忒不知死活。人家都秘書長了,老百姓惹不起的。”


    蔡姨沒有說話,靜靜喝茶。


    “姨,這位就是正主嗎,我看就算他再口蜜腹劍,也不至於逼得我去跳黃浦江吧。”趙甲第故意做如釋重負狀。


    蔡姨剛想冷嘲熱諷趙甲第一番,敲門聲響起,她玩味笑道:“正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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