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甲第現在已經沒心情理會她跟黃芳菲瞎謅了些什麽,看了神情自若的她一眼,板著臉問道你見過我奶奶了?她一臉理所應當道老佛爺呐,見了,我還一起陪她去魚池走了一圈,老佛爺喜歡我。趙甲第剛要爆粗口,與趙甲第對視的她眼神流轉,悄悄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一旁一言不發的黃芳菲,趙甲第強忍住把這娘們拖上床打的衝動,說裴姐那我出去晨跑,你跟阿姨繼續聊,剛好阿姨在家裏也沒個說上話的人。她站起身道不了,我陪你晨跑。


    不給趙甲第拒絕的機會,她朝黃芳菲歉意笑道芳菲,回來再跟你說蘭會所的事。黃芳菲點點頭,目送兩人離開客廳,若有所思。趙甲第自顧自晨跑,沉默不語,她在一旁嘰嘰喳喳道住得越久就發現你家越有錢,我要是能像你後媽那樣嫁入你家,這輩子衣食無憂啦。不過老佛爺可是個大智慧的老太太,我在她麵前膽戰心驚,一個字一個詞都要斟酌妥當了再說出口,這感覺真好,像小時候站在語文老師麵前背文言文,看得出來,黃芳菲活在老佛爺眼皮底下,物質上是滿足了,可心裏頭不好受,唉,我也是有個惡婆婆的女人,能體諒。


    趙甲第生氣道你別說我奶奶壞話,小心我抽你。她略微吃力地跟在趙甲第身後,笑道這算什麽壞話,也是,老佛爺對你這個孫子確實寵愛,我和她打機鋒鬥智商情商,老太太唯獨說到你,會心情舒暢,愛屋及烏,才對我有點真誠的笑臉。


    兩人慢跑出了鐵門,看到那條結冰的引龍河,眼神很新奇,停下腳步,彎著腰喘著氣問道我能走上去嗎?趙甲第被她早上背著他作孽地掀起一股暗流湧動,沒了心情晨跑,幹脆蹲在引龍河畔,望著冰麵沒好氣道想死就上去。她果真衝了下去,很開心很雀躍地在河麵上旋轉,她八成有芭蕾瑜伽或者越劇黃梅戲底子,身體很柔韌,昨天晚上趙甲第就領教過了,她站在河上,不知為何,趙甲第想到了三國曹植寫給嫂子甄姬的那篇傳世名篇,可惜趙甲第身上文學細胞和理科天賦是反比,連它的開頭幾句都記不起,隻知道有明眸善睞儀靜體閑幾個膾炙人口的成語,對於實用性不強的信息,趙甲第習慣選擇性記憶,這些形容用在眼前女人身上,竟有一種讓人咂舌的契合,看著她,恍若千年前的那名淒美女子,淩波微步,羅襪生塵。


    隻可惜很快趙甲第一陣惱火,因為那個前一刻還儀靜體閑的娘們正在蹦蹦跳跳,似乎活膩歪了真想在冰麵上鑿出一個洞,趙甲第火急火燎跑下去,一把將她扛起來,扛在肩上,大聲罵道婊子養的,你想死別拖累我,老子是旱鴨子,你真蹦出一個洞掉下去,老子這輩子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她咯咯直笑道不怕不怕,大不了我們一起死,就當做殉情,多浪漫的死法,比我人老珠黃你老態龍鍾死在病床上總要好吧?趙甲第頭疼加蛋疼道你要死死上海黃浦江去,別跟我扯上關係,我跟你就連姘頭都算不上,一個賣肉一個買肉,別整些惡俗的小資情調,幸好老子沒吃早飯。她笑得更歡了,扯開嗓子大聲喊道趙八兩我最愛你這點啦。遠處一些站在岸邊晨練的老頭大媽們一個個豎起耳朵。


    趙甲第低聲道你別敗壞我名聲,老子在村子裏是五好青年。被粗野扛著的她繼續大聲喊道趙八兩別忘了以後喊姐姐裴賦,這是你自己爭取來的資格。趙甲第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吼道嚷個屁,裴賦?佩服?我要喊你豈不是佩服佩服的,你該不會是故意要占我便宜吧。上了岸,把她放下來,趙甲第從綠化帶裏一棵樹上摘下一片樹葉,繼續蹲著,她陪他一起蹲著,委屈撒嬌道八兩,我襯衫都被你撕破了,你忍心讓一個嬌滴滴的大美女穿破衣服嗎。趙甲第不假思索道忍心,我還忍心你被凍成冰雕,到時候再把你丟河裏,就名正言順了。


    她憋屈道你一點都不寵我,書裏電視上有錢男人都很疼情婦的。趙甲第餘光瞥了她一眼,冷淡道那是人家會做人,知道怎麽當小蜜二奶,你再看你自己的賤貨德行,有你這種光明正大登門拜訪還一點不羞愧的情婦嗎?她唉了一聲,道我這不是愛你愛得深沉嘛。趙甲第趕緊道你離我遠點。她疑惑道咋了?趙甲第說你讓我吐一會兒。她嬌笑罵道討厭。真要吐,行啊,我們親嘴好了,你吐我嘴裏。快被逼瘋了趙甲第現在好希望兜裏有包煙,要不有瓶酒也行,喝悶酒把自己灌醉得了。


    八兩小弟弟。她嬌媚喊了一聲。


    喊爺,大爺。趙甲第哼了一聲。


    爺,奴家給您請安了,今晚上可要好好臨幸奴家。她不要臉道。


    裴賦,你在家也這樣子?趙甲第納悶道。


    哪能,可端莊賢惠了,在裏持家有道,在外給兩家人長麵子,誰都挑不出刺。他們這輩子都沒聽過我說一句髒話,沒罵過一個人,沒見我發一次火,我這種好女人,娶回家,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她一點不臉紅道。


    對不起,如果我沒記錯,你昨晚是個很稱職的蕩婦,出口成章。趙甲第反駁道。


    你是唯一的例外啊。我要在你麵前還賢妻良母,我就真是傻b了。她笑道。


    趙甲第不想再開展這個話題,把樹葉放在嘴邊,吹了一支不知名小曲子,心境祥和,不再浮躁。她有點聽入神,蹲著,托著腮幫,凝望冰天雪地的白茫茫遠方。趙甲第吹完曲子,她依然沒有收回視線,隻是清清淡淡喃喃自語道我一點都不能動我的劉海,因為一動了,我就會在別人眼中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說好看或者不好看,而是變了一種氣質,不再是他們印象中的溫良恭儉讓了,齊劉海的我眼角眉梢要柔和許多,會顯得溫婉乖巧,長輩喜歡這樣的感覺,而男人則喜歡這時候的嫵媚風情,這些我都知道。如果掀起劉海,露出我自認很漂亮的額頭,我就會更加成熟,有一種精明,會由好說話的乖孩子變成女王,那樣他們會慌張,會害怕,會叨叨不休。聽著她不溫不火的牢騷,趙甲第丟掉那片樹葉,怔怔出神。她轉頭一笑,撥起自己的劉海,道你看,現在的我是不是很有鋒芒,變了一個人?趙甲第轉頭一看,竟有種見著蔡姨的錯覺,雖然她們臉蛋一點都不像。


    官人。她喊道。


    趙甲第無言以對,繼續發呆。


    這時候你應該第一時間喊我娘子的。她一本正經道。


    哦,娘子。趙甲第隨口敷衍道。


    但她還是很開心地喜逐顏開,眉眼沒了陰霾。


    回到山頂趙家,一起吃了早飯。當時睡懶覺的趙硯哥不情不願被母親叫起來,睡眼朦朧,不過一見到趙甲第身邊的女人,瞪大那雙與她母親有七八分相似的眼睛,圓鼓鼓。早餐氣氛詭譎,名義上趙甲第的幹姐姐兼任情婦與黃芳菲聊些專屬貴婦們的高雅話題,而老佛爺也沒有黑著臉,偶爾還能跟孫子大半夜帶來的她說上一兩句,雖然不算熱絡,但也足夠讓人刮目相看,而趙硯哥就一直拿眼神猛瞧趙甲第,希望神通廣大的哥能給他一點解釋,趙甲第沒搭理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隻顧埋頭喝他們趙家很出名的玉米粥。


    吃完飯,身邊娘們讓趙甲第大吃一驚,竟然是她起身收拾碗筷,自然而然,而且手腳利落,絕非臨時抱佛腳,剛才還和她聊了一些北京和滬上私人會所的黃芳菲神情很有意思,老佛爺瞧在眼裏,卻不動聲色,拉著趙甲第去院子裏坐著曬太陽。趙甲第想了想挑能說的簡明扼要說一下,一輩子不知道見識過多少風浪的老佛爺安靜聽完後,很雲淡風輕地慈祥笑道奶奶不是老古董,知道男孩子長大了,總需要有個女人暖床的。本來這種事得冬草來做,不過我知道你不舍得,她也未必真願意在娶進家門咱老趙家祠堂寫下名字前做這件事,加上沐家小丫頭出國,不可能時時刻刻照顧你,有個這麽個識大體的女人,我不反對,早上她跟我說透了,說她是有夫之婦,給你做短時間的情婦心甘情願,一開始我的確不太樂意,可在餐桌上看看她,再看看那隻狐狸精,我改變了初衷,覺得有一個比狐狸精更漂亮也更有心機的女人進趙家,哪怕是短時間,都有好處,省得那女人真以為可以母憑子貴在趙家作威作福。


    趙甲第不管是趙家內外,都不說黃芳菲一句好話一句壞話,哪怕在奶奶麵前也是如此,每次奶奶說起某位狐狸精,他都安靜不說話。而老佛爺與這孫子可謂是從小就有默契,在他麵前從不客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口頭禪是下輩子還要投胎做小八兩的奶奶,再疼上一輩子。老太太很奇怪,一般來說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躺著曬太陽,她不喜歡,就要直著腰坐著,不管坐在什麽位置上,都有一股倔強-精神氣撐著,所以氣場格外冷冽陰森,對於一個一絲不苟到了極致的老人,黃芳菲這十多年的處境可想而知。老太太緩緩說道黃芳菲她要替趙硯哥搏一個前程,我也當過媽,這點不反對,可她不能隻把自己的兒子當人看,我隻把你當我的孫子看,不把那隻小白眼狼當孫子看,那是我有底氣,我是趙山虎的大房,是趙三金的親娘,是我十月懷胎把趙三金給生出來的,她黃芳菲算什麽,憑什麽,不就被領進了這宅子嗎,哼,我就是要讓她腰杆子都直不起來。八兩啊,這女人就得由女人來鬥,才解氣。可奶奶最多也就能再護著你一二十年,等奶奶去了,誰來?冬草是做大事的孩子,這些小旮旯裏勾心鬥角的活兒,她不會做,也不一定能做好,所以我瞅這個叫裴賦的女人不錯,長得倒是像你小奶奶,但脾氣像我,能鎮得住黃芳菲。


    趙甲第苦笑道奶奶,你真是運籌帷幄千裏之外,神人也。奶奶搖頭道我就是一個仔細撥打自家算盤的老太太,僅此而已,奶奶雖說不是太聰明,但小精明還是有的,跟了你爺爺後,就告訴自己這輩子決不讓外人欺負咱老趙家,這麽多年,也是一直這麽堅持的,因為這樣,丟了很多東西,但做人呐,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趙甲第嘿嘿笑道我可聽豹子他爺爺常說,70年代初那段時間,爺爺被當牛鬼-蛇神要戴高帽遊街,都是你挺著大肚子一手一把拎著菜刀攔下來的,當初要整爺爺的那幫老家夥,這些年家家戶戶可是吃盡了苦頭。老太太笑道都是些破事爛事,不說也罷。趙甲第笑而不語,心中卻是十分唏噓,那段艱難歲月,可以說是奶奶一個人支撐著老趙家屹立不倒,爺爺牛脾氣,錯了就是錯了,不管什麽大帽子扣下來都不吭聲,小奶奶又是個與世無爭的女人,要不是奶奶咬著牙,天曉得今天趙家是個什麽爛攤子。


    老佛爺若隻是個懂得潑婦罵街的老太太,斷然培養不出在東北三省彪悍闖出一條血路的趙閻王。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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