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長生沒有如何麵授機宜,也沒給陳紅熊什麽錦囊妙計,隻是讓這半個mén生耐住xing子靜觀其變,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讓趙太祖在監獄裏自luàn陣腳,開始張嘴咬人,這個身經百戰的男人一旦打定主意敵不動我不動,一旦過了風頭,即便獨力扛下一切,被判刑個十幾年,但實際上隻要運作得當,大抵xiǎo五年就能出獄,再者,在獄中遙控金海,cào控大局,不是難事,陳紅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因為從目前來看,趙太祖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要達成初期設想的由趙太祖為求自保扯出大批高官共同進退的方案,很難,這一盤屠龍棋,陳紅熊這一方先手驚yàn,快刀割rou,占盡了先機,隻是棋到中盤,趙三金這條大龍困於危局,卻就是不死,這讓人很頭疼,沒了速戰速決,拖進了官子階段,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現在陳紅熊期待的就是不斷施加政治高壓,迫使趙太祖出錯,還有則是齊冬草一幫“逆臣賊子”即將在金海正式揭開序幕。


    金海的股權結構晦暗難明,這兩年以曹興誠為代表的多位創業元老就曾起訴要求按照權益法補償自己股份回購款,都在八位數之上,其中當年持738萬股的曹興誠更是索賠多達3個億,隻是這類上訴無一例外石沉大海,一如既往氣勢凜人的金海並沒有被破掉不敗金身,這一次齊冬草背後團隊不僅擁有王厚德魏京海這幫在職大佬,便巧妙聯合了曹興誠這批最早跟隨趙太祖打天下卻被杯酒釋軍權的功臣,在《灰sè帝國》一書中專mén有一個章節闡述金海第一代的具體被清洗過程,章節名為《狡兔不曾死,走狗便已烹》,而與曹興誠這類曾榮耀過的角sè一起揭竿而起的,還有《灰sè》數次看似無心其實有意提到的某著名律師事務所金牌律師隋東亮,這一切,都強有力佐證了《灰sè》的書名含義,帝國已然崩塌,而不隻是風雨之秋的搖搖yu墜。


    陳紅熊返回北京,納蘭長生上午沒有哈工大課程,就坐在椅子上捧著那隻顧景舟硬提梁壺悠閑喝茶,mén口坐著隔壁飯館的沉默老頭,曬著太陽,昏昏yu睡的模樣,兩家店同一天開張,隻要納蘭長生在飯館,有東北男人特有壯碩身型的老頭就必定在場,外人並未多想,隻當做是多年好友,隻是奇怪的是哈工大講師常生從不主動說話,而啞巴一般的木訥老頭也從不套近乎,兩人就這麽日如一日隔著十來米距離,“井水不犯河水”,龍傲天扛著大袋xiǎo袋的幾樣新鮮時蔬從菜市場回到飯館,見紮辮子的xiǎo紅沒了蹤影,有點失落,相比吝嗇xiǎo氣的老板,他更樂意聽愛吹牛皮的xiǎo紅講述北京城的花花世界,唯一的缺點就是長相比娘們還娘們的xiǎo紅總滿嘴跑火車,不能信,有次還說要帶他去中南海老式遊泳池紮猛子,被xiǎo紅習慣xing笑稱龍哥或者傲天哥的打工青年難免腹誹你當中南海是北京故宮啊,買張mén票就能進去luàn蹦luàn跳,這不欺負自己沒見過世麵瞎忽悠嘛。青年自然無法想象這個對他總嘻嘻笑笑的年輕人在故宮裏還真就nong了個違章的私人會所,對他來說,別說中南海,就是故宮mén票,他也舍不得開銷,之所以情願在這飯館被老板剝削,主要是可以晚上在這裏打地鋪,再就是兼職掌勺的他可以免費炒點xiǎo菜,一日三餐不額外花錢,所以工資雖然低,但都能存下來,都當做攢老婆本,再者,常老頭也說了,以後等他娶媳婦,要包一個大紅包,至於多大,他不抱希望,偷偷想一千有沒有?


    進了飯館,一邊洗菜,一邊問道老頭,xiǎo紅咋走了?也不知道跟我打聲招呼。納蘭長生笑道走了,吃完抹嘴拍屁股就溜,忘了結賬,這錢得算你頭上,大蔥可以不算你錢,但麵條加兩個荷包蛋,五塊錢,別想賴賬。青年瞪大眼睛,怒道啥?你這個也跟我計較?納蘭長生笑嗬嗬道xiǎo本生意,不計較不行,我做買賣生意,不賺錢,可以,但虧本,絕對不行。青年眼神殺人殺了老板半天,見他一點反應沒有,歎息一聲,退讓一步道那算了,我早飯本來就沒吃,xiǎo紅那份就當我的早飯,咋樣?納蘭長生哈哈道中啊,你都這麽說了,我要還不近人情,你不得不罷工抗議啊,懶得聽你呱噪,減壽。蹲廚房mén口收拾蔬菜的青年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威脅道常老頭,這話傷感情了啊,xiǎo心我去隔壁打工,沒有我給你做牛做馬,看你xiǎo飯館開不開得下去。納蘭長生不溫不火道剛好,我正瞅著mén口chun聯不順眼,你一走,我就換上我自己寫的。青年被捏中軟肋,翻了個白眼,很機靈地換了個對自己有利的話題:老板,啥時候再借我本書瞅瞅,你教書不行,但推薦的書還湊合。納蘭長生一聽到這個就火大,他這輩子jing於學問,是老派儒者型的人物,對收藏書籍尤為重視,道上所有分量足夠的朋友都知道跟納蘭王爺借一本十幾塊錢的書比借幾千萬甚至幾個幾十個億更難,簡直是難如登天,而且這位東北巨擘有個雷打不動的規矩,看對眼的人,你借錢不還,不管多少,還可以當泛泛之jiāo,下次不借就是,但借書不還,別怪納蘭王爺發飆,而這打工的青年沒事就登mén拜訪,年輕人對“常生”不待見,但對老板的一屋子書還是很待見的,尤其是他跟上了年紀的老板娘很合得來,每次借書都出手果決,有老板娘護著,納蘭長生攔都攔不住,現在已經被他貪汙了二十多本書,納蘭長生到後來幹脆假裝沒看到,眼不見心不煩,連心愛供chun壺都被這犢子一記狗屁不通的鐵砂掌拍爛了,納蘭王爺已經被他磨出出足夠驚人的耐心,也難怪陳紅熊會羨慕嫉妒龍哥跟納蘭長生的融洽關係。


    納蘭長生喝完茶,問道:“你覺得陳紅熊這個人如何?”


    正假公濟私啃一棵大蔥的青年隨意道:“不錯啊,就是喜歡打嘴炮,一點不踏實。還有聽上去nv人多了點,得補腎,否則xiǎo心年紀輕輕就死在娘們肚皮上。媽的,老子的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人比人氣死人。”


    納蘭長生一笑帶過,不置可否。


    陳紅熊到了北京,這位最近幾年被東北譽為六王爺的天之驕子,景山讀的中xiǎo學,高中在四中,大學在清華,班長,大隊長,學生會主席,這個連讀書生涯都透著家族式按部就班風格的男人,既是同齡人中的紈絝班頭人物,但不耽誤他學業上的出類拔萃,畢業後進入父輩烙印鮮明的下屬機關,一樣成績斐然,心思玲瓏,八麵來風,黑白左右逢源,長輩眼中,他從不是叛逆驕縱的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逛潘家園,xiǎo時候家裏的老爺子身體健朗,會帶著他逛,講述一些撿漏和打眼這些古董收藏圈子的酸甜苦辣,後來陳老爺子身子骨不太利索,陳紅熊就獨自到潘家園,與相熟的地攤主聊天打屁,坐板凳上一聊能聊一整天,這些年撿漏打眼沒有,因為沒碰過大件物件,都是xiǎo打xiǎo鬧,相中的xiǎo東西,都隨手當禮物送人,算是禮輕情意重,今天他就在潘家園一個鋪子裏跟年過花甲的店老板聊古yu,主要是紅山yu,老板是這個領域的行家老手,侃侃而談,陳紅熊聽多說少,店鋪生意不行,現在的潘家園舊貨市場過於魚龍混雜,二三十年前隨手就能撿漏到成堆好貨的黃金時代一去不複還,店老板知道為何這個年輕人隔三岔五就來店內聽他嘮叨,是看上了店裏的一串戰國“蜻蜓眼”料珠,其實他給的價錢很公道,隻是這串料珠是店鋪的鎮店之寶,老板不舍得出售,每個入魔入mi的玩家,對待收藏,都視作親生孩子,錢,往往不是最重要的,在老北京收藏圈,有太多收藏了一輩子一屋子好東西卻執意到死都不賣一件的古板人物,店裏有台老式袖珍電視機,首都百姓都習慣關注時事政治,一則皇城根下遛鳥吃著便宜炸醬麵的老頭可能就是某位退居二線的高幹,二則北京城大,心眼就大,這跟真實本事無關。此時電視裏,正在播放一批中央大佬出訪歐洲歸來,接機陣勢熱鬧非凡,為首一位是政治局委員,身邊陪同有一位地位差距不大的儒雅官員,電視上播報序列也僅次於居首大佬,姓陳,消息靈通的店老板笑言這個陳書記可是紅人,到外地省份或者直轄市幹一屆封疆大吏,再回北京,就真是國家領導人了。xiǎo陳,你注意沒,央視給陳書記的鏡頭可一點都不比身邊那位來的少,這裏頭很有學問的。


    陳紅熊嘴角泛著不冷不熱的笑意,不以為然。店老板也不留心這個細節,隻當這個挺順眼的年輕人不太關注國家大事。陳紅熊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臂,笑道老柳,我先回去了。老板起身歉意道xiǎo陳,不是老柳不厚道,而是這串蜻蜓眼就跟我閨nv一樣,不忍心jiāo給你呐。陳紅熊善解人意點頭道沒事,我有空就來看幾眼,不一定非要讓你割愛。老柳笑道你要不急,就等著,哪天我不開店了,第一時間通知你,雙手奉上。陳紅熊哈哈笑道好嘞,告辭離開。他還沒走出潘家園,就接到一個電話,號碼沒有存,但再熟悉不過,電話裏的嗓音中正平和,透著股官威,不知那位死活不肯jiāo出蜻蜓眼的店主如果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就是剛在電視上鏡頭頗多的陳書記,還能不能心平氣和跟修養極好的xiǎo陳擺架子。電話裏,即將年過半百的男人沒有拉家常,而是下達指令一般告訴兒子去一趟五棵鬆幹休所,要去拜訪一位重量級人物,李老。陳紅熊回了知道兩個字,就掛掉電話。


    兩個鍾頭後,等陳書記先回部mén處理完畢事務,父子才在幹休所獨棟房子mén口碰頭,陳書記的車是掛京82牌照的奧迪a6,而陳紅熊的車很不起眼,進幹休所不出意外地被mén衛攔下,通報以後才得以進入。男人看了一眼陳紅熊的衣著打扮,沒有大問題,這才率先走入xiǎo院,刻意拉開兩步距離的陳紅熊跟並排的父親秘書笑了笑,後者報以會心一笑,他們關係相當不錯,絕非酒rou朋友那一種,存在連陳書記都不知曉的隱xing利益關聯,隻不過兩人配合默契,尺度掌握很好,即使被知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在屋裏,陳書記收斂了外麵不苟言笑的威嚴臉孔,以後輩自居,與李老談笑風生,匯報工作隻是很xiǎo一塊,更多是說一些後輩孩子們的趣事,李老顯然對陳紅熊印象頗佳,數次主動調侃這個即將成為自家人的年輕人,這讓陳書記心中難免有些高興,隻是臉上卻不露絲毫異樣,李老興致較高,破例聊了很久,最後還叮囑陳紅熊要多跟李英平那丫頭多熟絡,要戀愛工作兩不誤嘛。陳紅熊一一應下,滴水不漏。


    陳書記看到軍區特派醫護的眼神提醒,就起身請辭,李老並未挽留,隻是一直送到了院mén口。陳紅熊和陳書記這對從xiǎo言語不多的父子便理所當然的分道揚鑣,上了車,陳紅熊啟動後駛出將軍這個紮堆幹休所,等那輛前頭的奧迪a6消失於視野,這才在路邊停下,打了個電話給李家這一代也許不是最出彩但絕對是最傲嬌的公主,李英平,陳紅熊的語氣強硬到簡直能讓所有人跌破眼鏡,“我剛見完你家老太爺,心情不錯,打賞給你一個鍾頭的寶貴時間,看你表現了。”


    原本在跟一幫閨蜜瘋癲的李英平立即中途放鴿子,開著一部掛牛叉車牌的奔馳跑車飛馳而來,兩人就近原則在一家快餐店解決晚飯,李英平一直xiǎo鳥依人,在外人看來兩者在訂婚前一直沒有jiāo集,卻不知陳紅熊早在五年前就開始籠絡這一條暗線,這意味著陳紅熊在那個時候,就明確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是怎樣一個角sè,出自哪個家族,哪位金枝yu葉,這四年中,李英平被他降服得服服帖帖,甚至默認了他的金屋藏嬌,明言隻要她是正房,不要跟金絲雀玩太多感情,她就能安心做家中不倒的紅旗,而這四年的經營,例如東北之行,帶她見識原滋原味的東北黑道,在邊境賭場上一擲千金,都讓李英平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異樣刺激,吸毒一般,陳紅熊情場上的圓熟手腕,足以讓那些個為了nv人要死要活一分手就天昏地暗的哥們自慚形穢到拿豆腐塊撞死,李英平為了他,適應了吃會拉肚子生痘痘的路邊攤,玩不入流的平民ktv和夜場,甚至為了他偷偷流產過一次,兩人的關係,一個是君王,一個是nv婢,什麽都不缺的傲嬌千金李英平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自以為在正確時間轟轟烈烈愛上正確人物的癡情nv子,最病入膏肓。


    陳紅熊對李英平揮之即來揮之即去,不理會她的戀戀不舍,拍拍李英平的臉蛋,微笑道滾吧,爺還有正事要做。


    李英平乖巧哦了一聲,甚至學那古代xiǎo婦人做了個萬福姿勢,先等陳紅熊上車揚長而去,這才坐進奔馳跑車,心情大好地跟閨蜜打電話說晚上不醉不歸。


    北京城夜幕中。


    世家子陳紅熊的臉譜一張換一張。


    隻是當他獨自來到解放軍總醫院的一間病房,才換上最後一張臉譜,又或者說褪下了所有臉譜,坐在床頭,望著躺在病床上因為癱瘓而異常安靜的中年nv子,眼神哀傷。


    陳紅熊擠出一個笑臉,哪怕明知她什麽都聽不到,還是將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說了一遍,嗓音溫醇,有著連李英平都沒資格享受過的溫暖柔緩。


    床頭有一隻水果籃,隻有一種水果,陳紅熊不知疲倦呢喃了一個多xiǎo時,這期間,削了一堆蘋果,動作緩慢,一絲不苟,一整隻蘋果隻用一刀削皮,最後他揚起一個燦爛笑臉,凝望著中年nv子,道:“媽,xiǎo時候你說過與人處,不能做道德君子,圓滿聖人,需主動jiāo出己身一兩種缺憾給人看。我這些年就是這麽做的,與納蘭長生相處,我表現出足夠的能力,但為情所困,野心與大局觀並不匹配。與一直對我不器重的陳乾寧相處,就扮演一個從不主動去爭去搶的聽話兒子。在上了年紀的大佬們跟前,則敢於在工作上勇猛jing進,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城府不深,但潛力足夠。媽,你別擔心,這個家,我替你扛著,我會替你出一口氣,讓事實證明那個nv人當年進不了陳家,沒有錯,而且我也會比楊青帝做得更好。”


    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何等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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