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甲第把一心想要為人婦的童養媳姐姐送到蕭山機場,她神采奕奕,就如同武俠小說中最拔尖的女魔頭,閉關一段日子,出關以後馬就要去江湖掀起一場新的腥風血雨了,而奮戰了整宿的“姘頭”趙八兩則精神萎靡,分別時,趙甲第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世芳,沒有像以往那樣親昵喊一聲芳姐。按照趙三金的布局,蟈蟈離開四川後重返內蒙古,真正開始打拚位,而魏鋒則貼身護著趙甲第,除此之外,還有麵癱男楊策也到達杭州,倒不是說給趙甲第當專職保鏢,趙甲第目前顯然還沒那個級別待遇,而是因為蔡姨浙江這邊有根基,準備鋪路搭橋了,趙甲第在返回市區的路收到一係列短信,陌生的號碼,一串亂七八糟的文字,因為是老款諾基亞手機,還被分成數條短信連發過來,趙甲第開車很小心,就沒敢多瞧,到了小巷弄裏的桃花,把車停好,早就得到通知的佟夏早早等在巷口,看到趙甲第從加長版的寶馬走下,眼神複雜,《灰色》中不都說金海王朝的趙太祖有個鍾情這款車的惡趣味嗎,難道他真的是比一般富二代高出無數個級數的金海太子爺?


    趙甲第下了車,第一句話就是“看過《灰色帝國》了?這在你們這裏好賣不?”間接得到答案的佟夏一下子就眼眶濕潤,趙甲第啞然失笑,伸手擰了擰她的耳朵,兩人走向,打趣道咋了,怕誤賊船,擔心我以後反過來吃你軟飯?小妮子拚命搖頭。佟冬穿著一身很森女風格的休閑春裝,見到趙甲第,眼神清亮,佟夏死死挽著趙甲第手臂,三人一起來到二樓,佟冬照例了一壺黃山貢菊,趙甲第要了個煙灰缸,突然發現沒煙了,拍拍佟夏腦袋,笑眯眯道美女來包軟飯煙,沒玉溪就蘇煙,買差了跟你翻臉。佟夏一溜煙跑出去,特開心。趙甲第旋轉著一隻廉價打火機,望著站在不遠處煮茶的姐姐,問道生意還好?佟冬輕柔點了點頭。本來就隔著一條說不清講不明界線的兩人過了一個年後似乎,更是被劃出了一條不小的鴻溝,這讓趙甲第有點懷疑是否需要開那個口,私募裏的檔案管理不是什麽高難度的事情,但需要細心,忠誠和低調,管得住嘴巴,佟冬無疑是個最佳人選,但開一家就能讓姐妹兩個衣食無憂,過小資文青的愜意生活,憑啥讓人家去當職場升空間不大的老黃牛?趙甲第歎了口氣,算了,現在關係就挺好,不遠不近,就當作遠觀一道特立獨行的美麗風景。佟冬大氣不嬌氣,卻有著比妹妹更敏銳的直覺,輕聲問道:“有事?如果能幫忙,我很樂意。”


    趙甲第搖搖頭,佟夏氣喘籲籲跑樓,買了幾包蘇煙,主動拆開一包,趙甲第點燃一根,記起什麽,拿起手機,打開一條短信,遞給佟夏,問道:“你能不能看出點什麽。”


    李檀昨天提醒過,如果收到奇怪短信或者陌生電話,肯定他女兒李晴的小把戲。趙甲第研究不出有什麽玄機,佟冬佟夏姐妹是再文青不過的女孩子,說不定能瞅出個子醜寅卯。佟夏接過那隻與金海太子爺身份極端不符的破舊手機,將六七條短信一個字一個字默念過去,約莫過了三四分鍾,露出兩個小酒窩,嘿嘿一笑,喊了一聲東東筆墨伺候,等接過姐姐的鋼筆紙張,就開始寫起來,寫到一半,又神秘兮兮跑下樓拿一本《尼采生存哲學》,這才大功告成,遞給趙甲第,解釋道:“這是兩段尼采的語錄,一段是《超動物》,一段是《查拉斯圖拉如是說》第六卷的節選,我恰巧讀過一點。我幫你回複短信?”


    得到趙甲第許可,佟夏的纖細手指就開始劈裏啪啦敲打鍵盤,很快陌生號碼就發來短信:考核通過,我爸說晚請你來家裏吃飯,有空?趙甲第回複:好。收起手機,抬頭後笑道:“李秘的女兒,就是次跟我一起來這裏買的男人。他以後來這裏買,記得打折,他現在可是你們浙江人民的父母官了。對了,他跟我提起過西溪有個文化區之類的地方,那邊發展會比較快,你們如果有閑散資金可以現在就去租一家店麵,開家分店,最多一年,租金就要翻好幾番了,要是有想法,我就跟他說一聲。”


    佟冬柔聲道:“好的,正好把西西打發過去,省得她在這裏幫倒忙。”


    佟夏抗議道:“才不要去,孤苦伶仃的。”


    趙甲第瞪了一眼,佟夏立即噤聲。


    趙甲第猶豫了一下,幹脆直來直往道:“本來想趁房市大調控前幫你們賺取一套公寓的差額,但你們想來已經都知道年初發生了什麽,沒來得及,我就不自作主張了。如果你們缺錢,大的不說,小錢還是有的,當然,是借給你們。還不也沒關係,以身相許嘛,影視小說裏這種橋段不是特多嗎,我想當欺男霸女的惡少很多年了,可惜找不到合適的人,要不你們配合下?”


    佟夏雀躍道:“好呀好呀。”


    佟冬笑著沒有附和。


    整個白天趙甲第都在桃花挑看,佟夏當然就完全顧不生意了,跟屁蟲一樣黏在趙甲第身邊,趙甲第自己挑了四本,佟夏推薦了三本,佟冬在午餐的時候推薦了兩本,全部裝在一隻做工精美的環保袋裏,到了晚飯的時間點,趙甲第車前玩笑道如果被灌酒了,晚就去你們家蹭住。佟夏當然一臉期待,一張臉蛋小娘子嫵媚婉約著,十分自然動人,倒是佟冬臉色有些詭異,趙甲第隻當做她覺得不方便沒有深思。開車去了李檀小區,開門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估計是像母親更多一些,光看著不像是李檀的閨女,高挑,不那麽漂亮,頂多算清秀,不會給人驚喜,但看人的眼神比較鋒芒畢露,不是那種喜歡遮掩含蓄的女孩,她一見到趙甲第沒急著讓客人進門,而是問道你怎麽研究出來的?趙甲第誠實道讓朋幫忙的。她撇了撇嘴,勉強接受這個說法,係著圍裙的李檀從廚房露頭笑道你們先聊著,最多十分鍾搞定。趙甲第和李晴坐在在他看來最富鮮明個人風格的客廳,必須承受著女孩從頭到腳從左到右的打量眼光,終於冒出一句讓趙甲第冒冷汗的話語:你真的拿真槍教訓過劉欣?趙甲第瞥向廚房那邊,想把李大秘做成人肉包子,李晴陰險兮兮笑道等下還有一關等著你,如果過了,我就認可你這個客人,以後我們家門可以隨時對你敞開。趙甲第一笑置之。


    餐桌,氣氛不錯,看不出來她在跟父親李檀打冷戰,話題很寬泛,趙甲第接著漫無邊際的聊天得知李晴初升高就去了倫敦,就讀於一家女子私立寄宿高中,劍橋聖瑪麗女子學校什麽的,不算太著名,李晴成績貌似不錯,住單間,沒什麽朋圈,不喜歡購物,閱讀麵很雜,連網文都沒放過,閑暇最多去賭場單獨找點小樂子,但每次絕對都玩不大,不超過兩百英鎊,跟監護人關係很好,李檀在北京高層那邊有不俗的口碑,一半是通過李晴的中年監護人夫婦傳達去,這裏頭的潛心經營就不足為外人道了,李檀笑著說為了女兒專門去研究過網文裏頭的仙俠和職場文官場文,比較失望,仙俠修力不修性,修法不修道,都是下下乘法門,跟傳統意義的儒釋道偏離太多。商戰和官場文稍微好點,其實不比一些暢銷差。對此趙甲第是外行,插不嘴。李晴嗤之以鼻,冷笑道有本事你去寫,不為難你,寫本官場文,看有沒有有小貓三兩隻看你的紀實文學。趙甲第拆台道我肯定去看。李晴一瞪眼,結果對趙甲第毫無殺傷力。始作俑者李檀嗬嗬一笑,樂得看見女兒和趙甲第意見不合,他是真怕寶貝閨女掉進趙甲第這個大火坑。晚飯結束,李晴看到趙甲第和父親兩個大老爺們很開心在那裏洗碗洗筷,一臉無奈,坐在客廳啃蘋果的她嘀咕了一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趙甲第在客廳坐下後,看到父女兩個一臉陰謀氣息,心知不妙,打消喝杯茶的念頭,主動請辭道:“不早了,還得開車去海,學校那邊再見不到人就要發飆了。”


    李檀拉住趙甲第,老神在在道:“不急,喝茶還是喝酒?別用要開車的借口,你喝了酒,我直接讓司機送你去海,不麻煩。”


    李晴去她的房間扛出一把二胡,微笑道:“趙甲第,你不是跟我爸說隻賣藝不賣身嗎?”


    趙甲第苦笑道:“我是說不賣藝也不賣身。”


    李檀很不負責任道:“難道是我聽錯了?那今天將錯就錯,甲第,你不吹噓會二胡嘛,今天就證明一下,當飯錢了。來來來,小晴,茶不了,太麻煩,直接把茅台翻出來,給他倒一大杯。他要不給麵子,以後來一次給他吃一次閉門羹。”


    父女破天荒站在同一戰線同仇敵愾,李檀拉住趙甲第不讓他開溜,挖坑就不讓可憐的八兩同學輕易爬出坑了。李晴果真去拿了瓶還沒拆開的茅台,半特供性質的好東西,先把新買來的二胡塞給趙甲第,然後很豪邁地啪一下倒了一大玻璃杯放他麵前。騎虎難下的趙甲第笑道你們來真的?李晴信誓旦旦道不能再真了。落井下石的李大秘幸災樂禍道我聽女兒的。趙甲第也就不矯情幽怨了,試了一下手中紅木二胡的音色,很純淨,要搞到這麽一把二胡也算李晴花了血本看他笑話了,趙甲第一抬頭,看到李檀靠著椅子似笑非笑,李晴則一臉經過掩飾的期待,坐在紫檀椅子的趙甲第端起杯子,一本正經道先潤潤嗓子,父女相視一笑,還真像那麽一回事,趙甲第一口便喝掉半杯,李檀還好,李晴則瞠目結舌,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白酒,茅台入口甘醇,但畢竟是沒一點水分的53度啊,後勁一來,壓不住的。


    趙甲第一大口酒下肚後,擺出架勢,嫻熟而自然,閉眼睛,輕輕道:“詞是李太白的《將進酒》,曲是自己譜的,兩位看官就當民謠好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才聽到第一句,李晴就被徹底鎮住。


    沙啞而磁性,飽含一股她這個年紀似懂非懂的情緒。那不是給人優美清新的感覺,但聽在耳朵裏,就連涉世不深的少女都能感到一種絕非無病呻吟能夠帶來的震撼。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有酒,有二胡,有高歌。


    並不寬敞的客廳回蕩著幾乎可以稱作在金海風波中劫後餘生的趙甲第的高昂嗓音,配合著二胡聲跌宕起伏。


    李晴捂著嘴巴。


    李檀閉著眼睛,拍打木椅護手。


    約莫四分鍾後,以一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終場。


    蕩氣回腸。


    懵懵懂懂的李晴隻是單純得驚為天人。


    但李檀聽出來了,這曲子,是在說趙太祖。


    這一對父子,何等彪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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