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甲第運氣不錯,考場在同濟中學,就在楊浦區內政立路上,比起一般省份考生輾轉數個市縣要幸福太多,但趙甲第覺得這不啥好事情,根據他琢磨出來的運氣守恒定律,考試當中多半要命途多舛。庫坐在明亮的高中教室,趙甲第的位置靠近窗口,有些失神,挺像高考的。


    終於開始了。上午申論,托這幾年沒安分守己看了許多時事財經的福,趙甲第自我感覺答題不出彩,但也不至於蹩腳,何況他那一手漂亮的楷體估計能加些分數。其中有一道命題是“如何做好新形勢下的保密工作”,其實這並不是趙甲第擅長領域的熟悉話題,但湊合著給了一千多字,最終能拿幾分,趙甲第不敢保證,至於高分,就更不奢望。這對高中數理成績能拉開第二名二十幾分的趙甲第來說著實有點憋屈。


    下午趙甲第拿到行測卷子後,大致瞥了一眼,相比近百份被他勢如破竹砍瓜切菜的各省曆年真題,難度一般,其實不管難易,趙甲第都很平常心,按部就班開始解題,拿閱讀判斷題熱手,篇幅短的,稍稍思考,長的,直接靠直覺,至於選詞填空歧義辨析這些個環節,趙甲第更果決,直接跳過,選擇後麵也是最擅長的考題,數量關係和判斷推理,趙甲第這變態做出感覺了,毫無凝滯,草稿、運算和塗卡都一氣嗬成,在別人緊皺眉頭如臨大敵的時候還能嘀咕一聲老子真他媽摧枯拉朽啊,一般而言,這兩塊都會被考生按照經驗直接pass十幾個來保證靠譜的準確率,尤其是那些個涉及複雜運算一看就要耗時一分鍾以上的攔路虎,不敢輕易挑釁,趙甲第卻是一題不漏,津津有味,至於資料分析,畢竟也是趙甲第盆裏的菜,給圖形資料的一般不對他構成困惑,但那些長篇幅尤其字數在800以上的閱讀還是會讓趙甲第有些不爽,不過大體來說趙甲第還算輕鬆,看了下時間,跟平時練習幾乎同步,還剩下20分鍾去蒙,趙甲第默念攢人品啊攢人品,比同教室考生更悠閑地進行最後的攻關,最後還剩兩三分鍾,趙甲第挑了個考卷中其中最有趣的兩道題,一道圖形推理,一道邏輯判斷,細細咀嚼了一番,這才準點準時交卷,覺得最終成績會在75分左右。


    少婦裴坐在寶馬內耐心等待趙甲第,上午她去閨蜜季節那邊喝茶養生談八卦,中午在一個叫兗州館的私人會館做了個能讓小白領整個月薪空蕩的純草本spa,然後穿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見姘頭,趙甲第坐上了副駕駛席,抽了根煙。少婦裴這種與良家賢妻八竿子打不著的娘們當然不在乎趙甲第考得好差與否,這段風花雪月的日子裏,她無聊了,見趙甲第沉迷於做題,也會自告奮勇讓趙甲第給她一兩道題目試試手,結果她淒涼可悲地發現相公一分鍾不到給出答案的“簡單至極”的題目,她在草稿紙上鬼畫符折騰十分鍾都未必給出正確答案,她見趙甲第神情平淡,一邊開車駛向市區,一邊隨口問道:“我問了一下,省級發改委還好,你進去不難,但國家發改委要求很高的,你好像不太符合,起碼兩年基層工作經驗就把你拒之門外了,還有聽說起碼要碩士研究生文憑,你總不能作假吧?還是準備好走關係了?”


    “呦,你還打聽這個?真有閑情逸致。”


    趙甲第打趣了一下裴姐姐,也沒忘了自嘲,“而且你還少說了一項,需要北京市戶口。來說,除了年齡一項,我都不符合要求。那邊我不去想,準備在政策研究室、國民經濟綜合司和經濟貿易司這幾個裏頭挑,這就是典型的不自量力。”


    少婦裴不太清楚趙太祖跟“乘龍快婿”陳靖以及紅色子弟楊豐這些中青代高幹的關係,尤其陳靖身處發改委更是與趙甲第的規劃十分“對口”,遠離金海大潮的她更沒辦法知道陳靖是鐵了心要讓趙甲第進入麾下深造,有一座靠山本身自己有一座高到不能再高的靠山,這就是所謂的山上還有山,朝中有人到了極點,應屆畢業生趙甲第要進入國家發改委並非沒有半點可能,況且趙甲第還有工行責任模型的鍍金在那裏擺著,萬事俱備,隻欠趙甲第在年底國考中脫穎而出的東風。


    少婦裴一直是不鑽牛角尖的聰明人,很快略過發改委這個對她來說不感興趣的難題,促狹問道:“想不想見見我的一個好姐妹?你要能過她那關,我們的關係就真的算妥了!”


    趙甲第沒好氣道:“行啊,順便把你公公婆婆也都見了。”


    少婦裴丟了個媚眼,故意輕聲道:“晚上要不看電影去?看完電影找個地方玩車震?”


    短時間內瘦了好幾斤的趙甲第怒道:“跟人約好了學計算機,你別想打亂我計劃,昨天喂了你兩次,還沒飽?!”


    少婦裴嬌笑道:“相公,娘子已經上癮了嘛。”


    趙甲第沉默抽煙,念叨了數遍養精蓄銳,少婦裴哈哈大笑,花枝招展,車速不慢的寶馬行進路線跟蚯蚓一樣,趙甲第不得不膽戰心驚提醒了句好好開車。晚飯沒在外麵玩什麽花樣,趙甲第帶著少婦裴在菜市場買了些菜,自己下廚,她顯然也很樂意吃家常菜,晚上精通計算機的胖子李牧旦來小窩教趙甲第,商雀和司徒堅強也都來湊熱鬧,因為趙甲第有打預防針,見到少婦裴後都沒太大震驚,反正胖牡丹現在是對八兩叔佩服得五體投地。


    除了惡補計算機知識,趙甲第跟老師許強討教了許多申論應試技巧,對於行測,許強在初步驗證後就徹底失去“調教”的興趣,這學生太非常態了,理科基礎和高端理論都讓人無語,許強不覺得自己能夠在這方麵勝任趙甲第的老師,很多考試常識和技巧都完全無法套用在他身上,行測除去塗卡時間,平均分配到每道題約莫手*打秒,當然除了快還是快,但對於做難題簡單題都能嚴格控製在45秒內的趙甲第來說,許強感到很無解,這家夥純屬開掛啊,親眼看他玩一樣搞定中央黨校出版的行測輔導書習題,許強就放棄了班門弄斧的念頭,專注於幫他厚實申論方麵的知識積累以及提升寫作能力。


    趙甲第租了房子,跟少婦裴開始同居,但生活作息還是很規律,淩晨五點出頭一點便準時起床,晨跑,早餐,有專業課就去,沒有就做題做題再做題四個鍾頭,完成三份行測真題的硬性任務,中午吃飯加娛樂差不多兩個鍾頭,下午為申論做準備,趙甲第隔三岔五就跟許強在學校圖書館碰頭,大致是步驟許強傳授經驗半小時,趙甲第演練一個半鍾頭,評點解析半小時,接下來聊的東西就開始五花八門,許強的知識麵寬泛駁雜,並且善於提綱挈領,不乏真知灼見,以往對申論難免有點摸不著門路的趙甲第受益匪淺。


    5月中旬,成績出來了。


    趙甲第的行測78,水準線上,不驚不喜。申論48分,比較寒磣,趙甲第考完第二天跟“臨時軍師”許強大致說了一遍解題思路後就知道這個結果,也沒什麽失落,畢竟將近130的總分已經讓太多人望塵莫及,已經遠超**市級公務員的分數線,沒有出師未捷身先死,大捷算不上,小捷還是有的。其實這還是趙甲第太保守了,今年的考試,哪怕是合格線最高的綜合管理類也不過是115點2分,政法類才112。


    坐在電腦前查詢到成績的趙甲第如釋重負,少婦裴的胸脯靠在他後背上,問了一些很幼稚的問題,例如你是第幾名啊能不能進公檢法係統啊要不要參加筆試啊。


    趙甲第關掉網頁界麵,不理會少婦裴的呱噪,開始做題,裴姐姐似乎已經把整個**好逛的地方都軋了個遍,今天就呆在小窩裏遊蕩,趙甲第不搭理她,她自己就看時尚雜誌,看個幾分鍾就去挑逗一下趙甲第,沒反應,再看雜誌,耐不住寂寞再去勾引,如此反複,一點新意都沒有,趙甲第熬不過她的笨法子折磨人,拿出紙筆給她出了一道有關極限問題的題目,讓她去嚐試一下,答應她半個鍾頭內解出來就請她住一個星期的**半島酒店,於是少婦裴就搬來椅子跟趙甲第擠在同一張書桌上,咬著筆杆聚精會神,趙甲第側頭看了一眼與平時不太一樣的裴姐姐,會心一笑。


    趙甲第的題目是:娘子,20個跟相公一樣的傻b參加一場百分製考試,平均成績88分,及格率95%,所有人得分均為整數,得分不同,試問成績排名第十的人最低考了多少分?選項a88,b89,c90,d91。建議:推薦你隨便猜一個,準確率會比你辛苦計算更高。


    這類涉及極限轉化的題目對趙甲第來說是小兒科,但這輩子沒怎麽好好用心讀書的少婦裴可就頭疼了,光是草稿紙就用去六七張,絞盡腦汁計算推理了半個鍾頭,還沒能得出準確答案,不得不使用美人計跟考官趙甲第多要了十分鍾,繼續埋頭解題,趙甲第一開始以為她會放棄,見她難得沒像以往那樣耍賴皮,就放下手上的真題,樂得看她苦著臉瞎算,他一眼看出她的切入點沒錯,四十分鍾艱苦摸索,離正確答案隻差一步了,算出了假設值x=88點2,很了不起的成果,但滑稽的是已經可以算作大功告成,但臨門一腳,她卻興匆匆給出了錯誤的a選項,讓趙甲第一陣無力,這姐姐要真是他的學生,還不得三天兩頭吃飽了嚴厲板子,人長得再漂亮水靈也沒用。


    少婦裴抬起頭一臉認真道:“是a!對不對?”


    趙甲第看著那些被她塗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把原先要說的話咽回肚子,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笑道:“不錯,正解。說話算話,請你住一個星期的半島酒店。”


    她歡呼一聲,天真無邪,笑眯起眼,一副撒嬌討賞的俏皮表情道:“姐姐是不是很厲害?”


    趙甲第嗯嗯了一下,立即上網去預定了半島的入住,在少婦裴的慫恿下,原本隻有一張工行普通儲蓄卡的趙同誌辦了一張工行的貸記卡,即便不是無限卡,最少也是白金,但不是10年的工行新版財富卡,比較另類,查詢一下1738估計會很有暴發戶氣焰。不過自然不能跟農行給趙三金特權發送的三張特殊黑卡之一相提並論。趙甲第拿起一份人民日報,享受著少婦裴的殷勤揉捏,不忘潑冷水道:“陪你去酒店住可以,但我的既定安排一切不變,你別想我跟你一起瘋。我就不明白了,還有人喜歡住酒店,會比家裏的床更舒服一點?”


    少婦裴並不豐滿的胸脯蹭著趙甲第,笑道:“你不會懂的。”


    趙甲第低頭看著周末8版的一份《人民日報》,他現在格外關注第七版,看這個,倒不是為了應付國考,許強說過看這東西對申論沒有太多實質性意義,但趙甲第下意識已經開始培養方方麵麵的政治嗅覺,所有事情都是沒量變哪來的質變,攬瓷器活得有金剛鑽,這是文青矯揉的說法,如果實際功利一點的說辭,那就是當官逃不掉嫻熟掌握官腔。隻不過那些個被推上前台當替罪羊的官腔,太白癡了點,不能當真,並不意味著那些官員就真是那麽點情商智商,趙甲第告誡自己以後千萬別這以這種二百五方式出名。當然,趙甲第也不認為所有當上官的就都是精明人,越是相對閉塞的地方上,居於要位的人就可能越不是那麽一回事,否則假設都是陳靖李檀這些個成精的家夥,趙甲第覺得自己還是別混了,這就像馬小跳玩網遊剛出了新手村就得和一個接一個的boss單挑,跟自虐沒兩樣。


    和少婦裴去半島的趙甲第肯定不知道他的考試成績和答卷複印件第一時間出現在了北京方麵,而且不止一位。


    其中一個擔任黨組成員的發改委一線巨頭在辦公室對手下一位嫡係笑罵了一句:“行測還將就過得去,你看看這申論答題,跟屎一樣,比我當年差遠了!”


    那位中年政研室領導看完申論複印件,微笑道:“字不錯。”


    領導的領導笑嗬嗬道:“平泉,要不打發給你?”


    在政研室呆了整整六年的中年男人點頭道:“陳主任,我肯定沒意見。”


    玉泉山,一棟別墅二樓書房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各色地球儀,一個女人旋轉書桌上其中一個地球儀,對父親笑道:“如果行測沒有常識判斷和言語理解,他肯定能拿90分以上。”


    手中拿著兩份答卷的男人哭笑不得道:“枝錦,你把我喊來就是看這東西?太興師動眾了點吧?”


    女人眨了眨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徐子旗給你打了無數的小報告。”


    男人一臉尷尬,嗬嗬道:“分數不高嘛,完全不能跟我女兒比。”


    她瞪眼道:“門外漢別瞎嚷嚷。”


    男人又是一陣尷尬。


    書房沉默了許久,她旋轉地球儀不知道幾圈了。


    兩鬢微白的男人小心翼翼問道:“就他了?”


    她點了點頭。


    男人悄悄一聲歎息,微笑道:“反正這事我不插手,都隨你,我的態度很明確,不支持不反對,保持中立。”


    玉泉山這一片“土紋隱起作蒼龍鱗”的幽靜住宅區,雖然比中南海和西山某兩個地方遜色一點,也沒有太多老百姓想象中的大內高手24小時守衛,走在小區裏瞧著貌似也沒啥森嚴的武裝警備,但在東富西貴的北京城,這裏仍是當之無愧的樞機之地了,這個被家族長輩無限器重和寵溺的女人就在這裏長大,去中科大讀書前,身體孱弱的她最大樂趣就是對著牆壁上的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發呆,三天兩頭去軍區醫院看病的少女受到最多的禮物便是地球儀,沒有人懷疑將來誰做了她的丈夫會一路平步青雲,青雲直上三千裏。隻不過與此相對應,連同徐子旗在內的人都無法想象誰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她的父親說不支持不反對,潛台詞無疑是對那個要搶他女兒的年輕人並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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