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再次看到已經從修真界徹底消失的三清門。


    更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次踏上陰娑大墓地的土地。


    看著麵前整整齊齊,明顯被人打理照料的很好的墓園,秦絕心情一時有些複雜震撼。


    秦漓抱著問仙劍站在他的身後,輕歎口氣,解釋道,“一百年前陰娑大墓地從上界降臨到下界,正巧落到了三清門上方,將整個三清門吞噬其中,大墓地中的妖獸萬年不曾聞到生人的氣息,三清門上千名弟子,便成了他們狩獵的目標。”


    後麵的事,不用秦漓說,秦絕便也明白了。


    三清門弟子被妖獸屠盡,他是沾了秦漓的光才從大墓地僥幸逃脫回到現世,後來秦漓心中有愧,覺得三清門滅門一事或多或少與自己有關,便親手給三清門的每一名弟子收了屍,還立下無名墓碑,在妖獸遍布的大墓地中特意開辟出一塊清淨的地方讓他們長眠。


    但秦漓一直不敢將這件事告訴秦絕。


    秦絕當年和天心一劍一樣是個孤兒,後來有幸被三清門的宗主收留做了入門弟子,認宗主為父,三清門上千弟子為兄弟姐妹,三清門對他來說,不僅僅是隻是一個宗門而已,更是一個家。


    當年因秦漓而降世的陰娑大墓地,對於秦絕來說,吞噬的不是修真界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宗門。


    而是他的家人,他的家。


    所以秦漓不敢說。


    但現在她即將要去上界,若是不說,秦絕還會繼續尋找三清門的蹤跡和大墓地,久而久之,這遲早會變成他的心魔。


    她不得不說。


    秦絕聽了前因後果,死死握緊了手中的燕翮,唇角抿緊,麵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也不知是不是在生氣。


    秦漓頓時覺得有些緊張,就算是麵對強勁的敵人,被真龍追殺,她都不曾有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


    沉默半晌,秦絕終於動了。


    他邁開沉重的步子,背脊微僵,握劍的手隱隱有些顫抖,手臂上青筋暴起,一看便是隱忍著強烈的感情。


    他來到了一處墓前。


    “這是浩覺師兄,他最擅劍術,為人親和,待我如同親兄弟一般,這枚玉佩,是他和長陽師姐的定情信物。”


    秦絕拿起了墓前已經破損的玉佩,神色淡漠著,輕輕開了口。


    他語氣平淡沒有什麽起伏,但秦漓卻從中聽出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思念和悲痛。


    他輕輕放下玉佩,又走到了另一個無名碑前,拿起了放在碑前的一本殘卷,“這是林放師弟的日記,他是三清門中最善言辭的小師弟,總喜歡一手拿著書卷,一手執筆寫寫畫畫,記錄人生百態。”


    “是他教會了我為人處世之道。”


    接著,他又放下了手中的殘卷,目光放到最大的那處墓碑上,目光一滯,快步走上前去,在墓前直接跪了下來,雙手顫抖著捧起墓前的斷劍,語氣哽塞,“這是宗主的佩劍,曾陪他經曆了無數性命攸關的危難,也是教會我劍術的名劍,滄瀾。”


    上千無名碑前的遺物,即便已經過去百年,他依舊可以一眼認出來,如數家珍,故人的相貌音容曆曆在目。


    時光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三清門,宗內一片祥和,言笑晏晏,他也不是什麽天元宗的劍聖,而是三清門中一名小小的弟子,和師兄師弟們一起,切磋劍術,對月長歌。


    一滴清淚,自秦絕的眼角緩緩落下。


    他握緊了手中斷裂的滄瀾劍,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跪在墓前,長歎一聲,“弟子秦絕,終是不負三清門燕翮之名!”


    一旁的燕翮似有所感,發出一聲清脆的錚鳴,似悲慟,似哀悼。


    秦漓不禁濕了眼眶。


    她忽然覺得,自己在臨走前將真相告訴秦絕,是她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秦絕在墓前跪了許久,秦漓便安靜的站在他的身後,大墓地中不知時間流逝,等秦絕站起來時,外麵的景色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昏暗壓抑。


    但秦絕身上的哀傷,卻沒有剛來時那般明顯。


    他執著燕翮,目光落到秦漓身上,眸色動容,上前抬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啞聲道,“這百年裏,你一人背負著這一切,著實辛苦了。”


    秦漓笑了笑,“你能原諒我善做主張隱瞞下來真相,就不辛苦。”


    秦絕看著她,眸光一動,似有不忍,“傻孩子,我怎麽會怪你呢。”


    “大墓地降生並非你願,當初你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罷了,又如何能做選擇。”


    “況且你特意將三清門弟子的屍骸收起來,供奉於此,是我該謝你。”


    秦漓看著他,笑道,“父女之間說謝也太客氣了些,老爹,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秦絕哽塞一瞬,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現在心中其實有諸多疑惑,例如大墓地降世為何會和她有關,她又為何會出生在大墓地中,秦絕隱隱覺得,這些都和秦漓入魔有關。


    但是看到秦漓眼中的清明堅定,他忽然又沒了詢問的心思,反而有些欣慰。


    他的孩子,早已決定好了前路,並且朝著自己的目標筆直前行了啊。


    既然這樣,他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他相信自己的孩子。


    隻是一想到秦漓這百年來竟然背負著這麽沉重的東西,他不免有些心疼。


    秦絕看著眼前身形瘦弱的少女,眼中劃過愛憐,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阿漓,關於我身上的天生劍體,你……”


    他說著一頓,不知從何問起。


    鬱青峰說的沒錯,他本沒有天生劍體,這劍體,是他從某人身上“偷來”的。


    現在仔細想想,他身上突然出現的天生劍體是從大墓地離開以後才出現的,聯想到大墓地是因秦漓而降世,秦絕不得不去想,他身上的天生劍體,原本應該是屬於誰的。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看秦漓,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秦漓卻隻是笑了笑,道,“老爹也意識到了嗎?”


    那天生劍體,原本應當是她的。


    不,準確來說,應當是作為主角葉問仙的天生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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