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笛成親那天,江潾沒有如約去喝喜酒,而是一直跟在花轎後麵,一直走一直走到她夫君的府邸外麵,再未踏進一步。


    “江潾,再過三天姐姐就要成親了,以後肯定就不能經常在這邊陪你。”


    “記得來喝喜酒,你是姐姐的貴客。”


    宛笛微笑著摸了摸江潾的頭,江潾是個孤兒,她也一直把他當作弟弟對待。


    認識這麽久的時間,曾一起在粼湖劃船,一起去爬樹摘桃子,而且江潾還給她講了好多的故事,也不知道他哪裏聽來的。


    嫁為人妻,便不能做這些事情了。


    “好……”江潾垂著頭,攤位上各種各樣的奇異石頭似乎都已黯淡無光。


    他失約了。


    那一天,她沒有看到江潾。


    聽說在那天,宛笛煙羅紅袍雲霞帔,玲瓏鳳冠盤雲髻,柳眉粉黛眸如月,傾城佳人也不過如此。


    在以後的時光裏,江潾甘願成了一個遙遠守護者,成了在宛笛心裏的小孩子。


    記憶的柳絮已落地,江潾緩緩鬆開了兩人的手。


    “啊——”


    宛笛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哭到嗓子沙啞,也發泄不了心裏的痛。


    音洛沉默不語,難過的極致是不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什麽,就仿佛一片紙人,沒有任何情緒。


    “對不起……”似乎除了對不起,宛笛找不到可說的話,千言萬語,匯聚起來,也就寥寥三個字。


    江潾眼角的疤痕,是曾經守護她的印記。


    “姐姐沒有做錯什麽,不用道歉,反而是江潾撞亂了你的生活……”江潾嘴角漫出鮮血,抬起手摸了一下宛笛冰涼的臉頰,“對不起,雖然給姐姐看了這些回憶,可終究還是要忘掉才行!”


    “我不忘!我要一直記著,我不想忘記!江潾!”


    宛笛一聽要消除她的記憶,便苦苦哀求。


    江潾苦笑,露出的虎牙上沾滿鮮血。


    對不起姐姐,我的存在隻會擾亂你的生活,剩下的時間,江潾也再守護不了你了。


    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


    江潾的選擇,音洛無法幹涉,消除了宛笛的記憶,她會沒有任何負擔的活下去,這恐怕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一隻妖的喜歡,永遠都是卑微的。


    “好想回家……”


    最後一句話說完,江潾的身體逐漸消散,泯滅,最終留下一條巴掌大的魚躺在蘆葦叢裏,大口大口呼吸著。


    盡管魚還活著,可真正的江潾已經消逝了,這是他的本體,已經沒了任何靈識。


    也不過是一隻將死之魚。


    “回……回家,我送你回家。”


    他曾離開他生活的地方,一路隨著宛笛到了煙陽,來到了粼湖。


    音洛跪在地上,身上浮起一股股靈氣,最終化成一隻白色的狐狸,九條尾巴柔軟的舒展開,最終再融合成一團毛茸茸的白尾。


    高傲,尊貴,這是來自青丘的九尾雪狐。


    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音洛用靈力控製起一團水,把江潾包裹起來,然後一路朝著江潾最初生活的地方奔去,那個“家”的地方。


    粼湖畔的人已經悉數離開,在這個狂風暴雨的天氣,還遇到了魚妖,都不願再停留在湖邊。


    此時長長的湖畔,隻剩下幾十個人還停駐在雨中。


    偶爾一陣雷鳴,總會驚得人心裏一顫,不安與恐懼填滿內心。


    “老夫人,您慢點。”


    一名丫頭撐著傘,另一名丫頭提著燈籠跟在身旁,伺候著一名老婦人跌跌撞撞的往湖邊趕過來。


    “少爺。”丫頭顫巍巍的說道,“奴婢勸不住,老夫人非要過來看看。”


    “娘,您怎麽來了,大風大雨的很不安全。玲兒,把老夫人扶回去!”說話的少爺正是林府的大少爺林越卿,也是宛笛的夫君。


    “我的媳婦不見了,孫子的娘不見了,怎麽不能來找找,”老夫人一臉焦急,見到自己的兒子,就是一頓罵,“你就放心她一個人到處走,現在丟了,真是造孽啊!”


    “娘,是孩兒的錯,不該留宛笛一個人,現在天氣惡劣,您不能待在這裏,我已經跟鳳家商討了,馬上派人過來順著湖岸找人!”


    林越卿懷裏還抱著一件打濕的披風,這是他親自給宛笛帶來的,誰知道還沒趕到就出了這樣的事,“鳳家的大小姐也不見了!”


    鳳千宸最後雖然沒再去找林歌理論,但是也放了話,如果自己姐姐出了事,他們宗門不要想安寧!


    畢竟當務之急不是跟他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道德理論,而是趕緊找人。


    每多耽擱一點時間,危險就是成倍增加。


    “爹,你帶著人從這一邊過去找,林少爺從那邊過去,我跟其他人去粼湖上看看!”


    鳳老爺本來是好好的在府上等著兩個孩子玩的盡興之後回來,誰知道就傳來這樣的噩耗。


    一開始隻是說粼湖出現了魚妖,仙門弟子正在對付,最後竟演變成自己的女兒在混戰中失蹤了。


    “老天不公,我們鳳家一向積德行善,從未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鳳老爺一邊怒斥老天爺的不公平,一邊帶著人馬繞著粼湖尋找。


    “老爺,大小姐一定福大命大,不會有什麽事的!!”


    曲折的湖岸,一團團微光順著岸邊移動。


    “姐姐!林夫人!”


    “鳳姑娘!林夫人!”


    整個粼湖到處都是呼喊的聲音,忽明忽暗的火把和搖搖晃晃的燈籠在四周閃爍。


    與雨聲相比,似乎都太微不足道。


    盛忻兒被自己家的人拉著回去,她死活都不肯走,非要跟著去尋找鳳音洛。


    “找不到我就不回去了!你們都滾開!滾開!”


    盛忻兒聽著這些丫頭婆子嘮嘮叨叨什麽危險,心裏早已炸成一團,脾氣一上頭,就對著這些丫頭罵起來。


    好歹音洛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在船上遇到妖的時候也是很擔心她,現在自己安全了,就棄鳳音洛於不顧?


    啪——


    盛忻兒臉上被生生扇了一巴掌。


    “真是讓人不省心!來人,把大小姐綁回去!”


    “爹!您平時都教我要知恩圖報,現在卻隻顧著自己……”盛忻兒反複掙紮,依然不甘心就這樣被帶回去。


    “放肆!鳳家的事何時輪到你來插手!外麵風雨這麽大,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


    望著黑漆漆的粼湖,盛忻兒還是被強行帶走。


    世間,總有太多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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