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在《無聲的中國》中寫道,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原本雲峰建材的職工對公司取消食堂的決定非常抗拒,等顧誌遠回來跟他們說總部同意給大家交納住房公積金後,所有人都雀躍起來,似乎忘記了食堂的事,像是額外得到公司莫大的恩惠。


    顧誌遠讓大家放心,總部領導答應的事,下個月就會兌現。


    有了顧誌遠這句話,聚在銷售業務室的職工又紛紛催他趕緊回去休婚假。


    顧誌遠笑著說,“食堂馬上就撤了,你們還不讓我吃個最後的午餐啊?”


    眾人哄笑,豈敢豈敢,馬上擁簇著顧誌遠去食堂吃飯。


    午飯後,顧誌遠駕車回到楊家。


    家裏很安靜,他打開房間門,楊影在床上睡得正香。


    顧誌遠躡手躡腳上床,盤腿坐著端詳著,眼前的楊影睫毛彎彎,黛眉如山,臉蛋紅潤,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


    楊影睜開一雙鳳眼,柔情似水,呢喃著,“回來啦?”


    顧誌遠興趣大起,咬著楊影的耳朵說,“老婆大人,我們來補補課”。


    “討厭”,楊影伸手推了他一把,推不動,嬌聲說,“鎖門,鎖門”。


    顧誌遠上躥下跳,鎖了房門,又蹦回床上,抱著楊影滾成一團。


    窗外秋雨驟起,淅淅瀝瀝下了半個多小時,方才停歇。


    楊影用毛毯裹著身子,指揮顧誌遠,“小哥,去給本小姐倒杯水去”。


    顧誌遠忍住笑,“得令!”,馬上套著大褲衩,趿著拖鞋,打開房間門,去客廳倒水。


    剛走出兩步,他見到沙發上赫然坐著一個人,正是楊影媽媽。


    顧誌遠暗吃一驚,馬上退回房間,小聲對楊影說,“你媽媽回來了!”


    楊影也驚了,臉臊得通紅,起身穿睡衣,“我去看看”。


    楊影走到客廳,強作鎮定問道,“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說五點回嗎,現在才兩點”。


    楊媽媽放下手中的報紙,輕描淡寫地說,“我看下雨了,沒帶傘,就提前回來了”。


    楊影羞不可言,支支吾吾道,“那你,我……”


    楊媽媽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繼續說道,“我估計你們在午睡,就沒叫你們,隻聽到外麵嘩嘩的下雨聲……”


    這話說得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楊影哎呀一聲,逃回房間。


    她跟顧誌遠窩在床上開始複盤。


    楊影問道,“剛剛我叫了嗎?”


    顧誌遠一臉懵圈,“這我沒印象,我連自己叫沒叫都不知道”。


    真是丟死人了!


    楊影叫苦不迭。


    顧誌遠趁機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有諸多不便,不如我們搬出去吧?”


    提到搬出去,楊影又犯難了,誰做飯?誰搞衛生?以後自己懷孕了誰照顧?


    還是算了吧,楊影搖搖頭,搬出去更不方便,她不願意。


    顧誌遠苦笑,萬一我有個功能障礙的怎麽辦啊?


    楊影咬著嘴唇,想了一會,說道,“我得找時間跟我媽好好說說,要給我們獨立的空間”。


    至於搬出去的話,還是不要提了。


    婚假還剩兩天,顧誌遠提前給誌廣、誌良打電話,約他們周末到蘇市一聚。


    誌廣、誌良兩兄弟都爽快答應了,在周六下午分別搭車趕到顧誌遠約定的地點。


    按照誌廣的建議,顧誌遠在楊宅附近找了一家小飯店,吃完飯之後再去拜會楊影父母。


    因為顧誌遠提前打了招呼,三兄弟想單獨吃飯喝酒,楊影及她爸媽都默認了。


    等三人在包廂裏落座,顧誌遠看了看誌良,笑道,“兄弟,我們有好幾年沒見麵了吧?”


    顧誌良穿著一身休閑服,戴著木框眼鏡,無論五官還是身形,和顧誌遠都有幾分相似。


    而顧誌廣比兩個弟弟大了三四歲,一直在工地上,臉上明顯滄桑了許多。


    顧誌良一邊說,“三年多了,都很忙啊”,一邊從背包裏掏出兩瓶白酒。


    顧誌廣抓起酒瓶一看,“哈哈,誌良還藏了兩瓶好酒,今天我們兄弟有口福了”。


    跟服務員拿了三隻酒杯,顧誌廣把每隻酒杯倒滿,頓時一股醇香溢滿包廂。


    顧誌遠讚道,確實是好酒!


    上來幾碟冷菜,兄弟三人開始喝酒,邊喝邊聊。


    問到司法考試的結果,顧誌廣回答說成績還沒出來,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顧誌遠說起這次回老家的事,談到大伯又去縣城處理保險的事,問誌廣知不知情。


    顧誌廣悶口酒,說道,“你倆可知道我為什麽要參加司法考試?”


    顧誌遠和顧誌良相互看看,“哥,你是想當律師吧?”


    顧誌廣搖搖頭,“不是,我一定要拿到律師執業證,然後回去打官司”。


    誌遠、誌良同時驚呆了,好好的怎麽打官司?跟誰打啊?


    顧誌廣繼續說,當年被他打的那個初中同學的父親,就是糧站的負責人,因為兒子被打的事,在工齡買斷後他擺了顧老大一道,把顧老大的保險停了,同時遭殃的還有幾十個糧站普通職工。


    顧誌遠恨恨有聲,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顧誌良皺眉,問道,“上麵不管嗎?”


    “不行”,顧誌廣無奈地說,“反映了多次,總有人壓下來,所以我要親手揭開罪惡的蓋子!”


    原來還有這一出,個中原委顧誌遠是第一次聽說。


    又說到小仁惠上學的事,顧誌廣和程英一樣愁腸滿腹,蘇市的公立學校不好進,私立學校太貴,一時沒有好的辦法。


    顧誌良說道,“四叔不是在蘇市做的風生水起,要不要請他幫忙找個學校?”


    顧誌遠覺得不妥,本地的公立學校有些排外,小仁惠連普通話都不會說,何況是本地方言,很容易被排斥,對她的成長不利。


    顧誌良也悶了口酒,歎息道,“隻可惜我能力有限,否則我一定要辦一所專供外來務工人員的學校,現在老家的留守兒童太多了,耽誤了教育就是耽誤他們的一輩子啊!”


    三兄弟相互碰杯,默默喝酒。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問題就是,他們何時才能發達,才能惠及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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