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現在也不給力了,晴轉多雲了呢,晴天多好啊。


    一邊抱怨著一邊又回到折疊桌旁,要解凍醃製雞肉了呢,解凍後稍微醃製一下更美味了呢,想想就好吃。


    醃製雞肉,她得找個不鏽鋼盆子,於是卸下車橋下捆綁的一個十二疊的鋁合金折疊步梯,抽出四疊,爬到原來的車左側的外置儲物廂,返老還童前,自己可以直接夠著的呢,哪像現在悲催的還要用梯子……


    這糟糕的蘿莉小短腿,懷念之前曼妙大長腿支撐起來的驕傲海拔,幹啥都給力。


    把不鏽鋼盆放在折疊桌上的時候,哐的一聲,把自己嚇了一跳。


    看看四周,一點風都沒有,冬日裏殘存在樹上的幾片枯葉一動不動,太安靜了啊,安靜到普普通通放下一個盆的聲音,對比周邊環境都顯得如此強烈。


    安靜到都能聽到耳朵裏的嗡嗡聲。


    討厭這種靜音狀態呢。


    蘇妍墨煩躁的拿起那個不鏽鋼盆,用勺子敲打了一下,喊了一句:


    “收舊手機換菜刀換不鏽鋼盆咯——”


    連續喊幾次,心情好多了。


    沒有人疼自己,必須學會疼自己呢,可不想把自己悶死。


    把需要解凍的雞肉,放進調好的溫水中,揉巴揉巴。


    想把我憋瘋,沒門。一邊又向遠方喊去: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最大皮革廠,江南皮革廠倒閉了,王八蛋王八蛋黃鶴老板,帶著小姨子跑路了。”


    “跑路了——跑路了——路了——了——了——了”山穀裏,小女孩稚嫩的喊聲回蕩,給沉寂的山穀帶來一絲絲生氣。


    忙碌一陣之後,準備好了最後的晚餐。要儀式感要有音樂……


    蘇妍墨把車載音廂打開,接駁上手機藍牙,反複的播放著一首歌:我的歌聲裏


    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裏


    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


    蘇妍墨跟著淺吟低唱,低到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聲音。


    沒有漂亮的餐桌布,隻有一個撕開的白色塑料袋湊合,一盤咖喱土豆雞、一塊六分熟的牛排、一瓶紅酒是大餐的全部。


    沒有浪漫的高腳杯,湊合著一副刀叉勺子。


    蘇妍墨本以為自己能吃很多,結果就吃了一勺子土豆,切了一刀的牛肉……


    紅酒倒是喝了不少,她不會喝酒,也不懂得那些故作姿態什麽紅酒醒一醒的調調。蘇妍墨用自己的磨砂玻璃口杯,打開就給自己悶了三杯……敬麻蛋的即將結束的此生此世,以及三生三世的記憶。


    紅酒是西安快遞中轉站站的經理送的。


    自己每次進藏的出發點就是那裏開始,每次入藏,經理都會送些小禮物給自己,自己一再拒絕,也從沒收過他的禮物。


    這樣一送就是六年。


    她明白呢,男未婚女未嫁,她想追求自己呢。


    如果自己沒前世的記憶,說不定就答應了;又或者不是自己隻想這個從事一直跑的行業,也遇不到他……沒有那麽多如果。


    蘇妍墨懂但沒法接受,拖著前世的記憶與愛戀,她接受不了,心有潔癖,自己也做不到掩耳盜鈴,想想都覺得自己很惡心……


    也因此,每次回西安中轉站,找各種借口躲著他回避他,某些時候,他幾乎走進了自己最討厭的人物列表……


    這次入藏前,經理再一次送自己禮物,經理說馬上就是聖誕和元旦了,一去進藏,路途遙遠,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回來,所以提前送個一個小驚喜:特意托朋友從法國弄的兩瓶紅酒……


    蘇妍墨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隻不過是來打個卡簽過到,然後就會在今天被一位大神像玩遊戲重置一樣轉生,給不了別人太多的期許,注定的承載不了這份情感。


    同時蘇妍墨覺得自己很殘忍,年青是好,可年青有幾個六年,注定走不完的旅途又何必給人帶去期盼與傷感,都沒問過他的名字,蘇妍墨害怕記住他的名字。


    大概是最後的一次進西藏了,蘇妍墨鬼使神差的收下了紅酒,本想送他一張好人卡。但發現自己收下紅酒後他快樂的像個孩子,蘇妍墨真的不想打擊他,直至離開西安中轉站,也沒勇氣把那張好人卡送出去。


    自己就要死了,這起點即終點,傷過淺痛可略,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他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自己還好的女孩。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感覺自己很矯情,好吧,敬他一杯。感覺自己有些暈乎……


    “這一杯我敬你,那個誰?哦,經理,我成功的沒有記住你的名字。我有愛的人,我們相距很遠很遠,可我再也見不到他,但我很愛他。我該明確拒絕你的,經理,對不起,耽誤你了呢。可是你不知道,之前我很煩你的,我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說,好吧,基本上所有人我都不想說話,除非必要。”


    “你這樣,算不算備胎咯?”


    “咦……哎喲……哈哈……我好惡心啊,哈哈哈哈。”


    感覺自己都快笑岔了氣,停下來,又喝了一口。


    又笑了一下,發現自己神經兮兮的,姐現在的模樣八歲啊,八歲啊,哪來那麽多是是非非……


    八歲,八歲喝酒了,該打,不是好孩子。


    隻不過一個八歲的身體罷了。第一世做醫生活了三十六歲,第二世做機械工程師和九級鉗工大師活了三十九歲,這第三世截止到今天自己活了二十九歲又三個月,加起來都是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妖精了……從念書知識層麵來說,我應該是滅絕師太那一個段位的吧?


    感慨了一下,自己可真是個妖精啊。一百多歲的蘿莉。滅絕師太……嗯,再加一個天山童姥。


    麻蛋的……


    “八歲啊八歲,嗯,八歲在孤兒院……”


    兩世的孤兒院都有一個王媽媽。


    慢慢喝慢慢想……


    記得很多張臉,不知道名字;


    記得名字,模糊了很多張臉。


    不敢接受,所以一直疏離,不曾擁有也就不存在失去。孤兒院王媽媽,中轉站經理。


    還有誰?


    好吧,昨天搭夥吃過一次飯的絡腮胡大哥,降魔杵老奶奶和她的孫女婿……正常來說,一般三天,自己就會忘記這些紅塵角色……


    簡單就好。為此,蘇妍墨縱然再孤寂,身邊連狗都不曾養過一隻。


    這樣很好,很容易在很短的時間裏忘記,有些東西還是忘記的好,這樣,比如現在用回憶佐酒,就很平淡,無喜無悲。


    酒喝完了。


    自己居然沒有醉啊?即便自己因為職業習慣很少喝酒,不懂酒,也知道那醇厚的口感,好酒呢。


    隻是有些暈乎,我想醉的呢,最好醉倒後在醉夢裏死掉,能倒在雪地裏晚上凍死也不錯,至少還是完整漂亮的不是。


    隻能說自己狀態不對。嗯,難道是重置輪回轉生日不宜飲酒?


    還有一瓶紅酒。不能喝了,留給今後可能來給自己收屍的人吧,嗯,給他留個條子。


    說不定接下來的隨便某個時刻,自己就會莫名其妙的掛掉。


    還是趕早寫。恭敬的給某個可能來給自己收屍的人寫了張字條,用酒瓶壓著,放在花崗岩石塊上,希望他能把自己好好埋了。


    一瓶酒是喝完了,美味吃了吃不完,好吧,以前自是個成人,現在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蘿莉,隻是按著以前的分量肯定是多了。也無所謂浪費了,反正要結束了。


    也懶得收拾了,愛咋咋樣吧,條理了三生三世,再不偷懶估計以後也沒機會了。


    葛大爺躺,應該是符合等死儀式感的姿勢了吧,展開折疊馬劄,調整下靠背,躺在馬劄上試了三次,三次了都沒能把腿搭上臨時餐桌。沒了大長腿,圖個舒服腿都架不起來,搭在哪都夠不著。儀式感十足的葛大爺躺,最匹配的等死範是享受不了的。


    合著也是最後一次看看天看看太陽了,哎,剛那麽好天氣怎麽就沒多看看,現在雲多了呃。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這是定律啊。什麽都一樣,哪怕同一件事物。你不在意的時候到處都是,需要的時候尋而不得。以前咋就沒好好試試葛大爺躺?咋就沒好好看看天空和太陽呢?


    時日無多人生苦短,卻又偏偏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還是那種不以任何意誌能改變的宿命,總感覺時間啥都做不完,壓抑著,隻顧著一路跑一路逃,雖然明知道逃不掉,但也在意這種在逃的感覺,能心安能入夢能佐酒。


    但又如何,倔強潔癖的靈魂不容屈服,哪怕最後塵歸塵土歸土,也要亮出抗爭的態度,那是她蘇妍墨的範。


    一路逃,逃不出美好回憶的牽掛眷戀與不舍。


    一路跑,匆忙讓太多的細膩沒時間去細細品味。


    不想了,累的慌……


    她又想起什麽,吃飽了,喝好了,還要漂亮呢,美美的去死。


    於是上車倒水洗臉,找出粉餅盒和眉筆,返老還童,遺憾啊,沒合身又漂亮的衣服了。


    找不著適合現在自己的唇彩呢,潤唇膏湊合一下,意思到位了呢。


    打開車頂燈,對著粘在車臥艙後壁板上的鏡子照了照,化了個淡妝,畫了畫眉毛。


    嗯,要精致。


    嗯,漂亮呢……


    高興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


    看了下手機時間:1619年12月16日17點22分。


    接下來也無所謂了,嗯,等死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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