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再次清明的時候,天光大亮,時間已經推移到了17日早上八點。


    蘇妍墨伸了個懶腰,睡眼朦朧中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這是生命的存活的基本體征。有些慶幸還有些懊惱的嘟囔了一句:咋就沒死成呢?


    慶幸的是自己還活著,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於人。如果不是那個簽字畫押的轉世輪回日期,自己也不一定有勇氣想著去死。


    現在日期都錯過了,雖說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一旦錯過也就是錯過了。生死簿上肯定也是一筆糊塗賬,雖然不知道今後什麽時候死,但至少應該現在不會死的。


    她前兩次輪回的時候就知道,十殿閻王他們那邊忙的很,控製著全球幾十億人的生死輪回,工作量巨大,審計工作又嚴重滯後,等找出自己這筆生死簿糊塗賬,至少也得幾十年,上百年也有可能。脫離輪回控製壓抑的感覺真的很好。


    那種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的感覺並不好受,非常的壓抑,把自己都弄得快魔怔了,讓自己做什麽都放不開,總怕時間不夠做不完。現在好了,這樣未知死期的活著,無知即無畏的活著,讓自己有時間調整出一個相對勇敢的心態,去麵對以後,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當然是值得慶幸的。


    車窗外白茫茫一片,下雪了,車側麵的玻璃上有很多冷凝水汽。


    臥艙前麵座椅上爬睡在那裏的銀色大狼,此刻倒是令蘇妍墨有些害怕。


    自己現在一時半會死不了,不用死了,也不想死了,你可別咬我,生死輪回都躲過了,如果再被你咬死,那得有多鬱悶啊。


    至於反抗?開什麽玩笑,這麽大個,完全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這貨估摸著就超過兩百五十斤,隻多不少,而自己現在頂天了五十斤。就是自己以前有著大長腿的時候,八個加一起也打不過這家夥啊,更別說現在自己這蘿莉樣八歲小豆芽身體。


    她甚至可以想象,被銀色大狼啊嗚一口吃掉,然後用她的某根骨頭剔牙……打了個哆嗦,好可怕呢。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昨夜她猛揍大狼的彪悍。


    大狼大概也是發現她醒了,隻轉頭看了一下蘇妍墨,沒有一絲凶狠的樣子,然後又爬回去繼續,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寐,那樣子就是一隻二哈。


    她壯著膽子由淺入深試探了幾下,一如既往的無視,再揪了揪狼脖子上的軟軟毛,嗯,很舒服。


    敵退我進嘛,膽子大了點,再揪揪它尾巴,發現這貨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意思。


    這麽乖,這還是狼嗎?


    乘勝追擊,再探探底線,哎呀,這算不算玩火自焚啊,有些怕怕啊。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它這麽大個,真要想吃自己咬自己,自己絕對是無法反抗的。但底線是必須要知道的。


    揪他耳朵,大概是揪的有些痛了才晃晃腦袋,掙脫。然後反而做出了一副二哈那樣的獻媚討好的姿態,舔了舔她的手指,好癢癢啊。


    用手都能摸它的大嘴了,以前見那些鏟翔官都是這樣摸二哈的下巴的。


    嗯,牙齒很漂亮的,好白啊,不刷牙都能這麽白。輕觸著用指尖觸碰齒尖,都能感覺到微微的刺糲感。


    “呀,討厭,不許用舌頭舔我的手,好惡心啊。”蘇妍墨此刻和大狼玩的不亦樂乎。


    難道我也有小說中那啥的光環、那啥八之氣?令小弟納頭便拜?


    好吧,就當他是一隻二哈吧。有隻二哈也不錯。


    穿好衣服,包好帽子,艱難地爬下了車。隨後大狼也緊跟著一躍而下,跟在她身後,站的很穩,看樣子,腿傷恢複的很好。薅了一下他脖子上的毛毛,然後揭開包紮,嗯,一夜時間,恢複的不錯,隻剩下微微有些腫脹,看樣子過不了幾天就會痊愈。


    也不知道昨夜什麽時間下的雪,昨天放在車外的礦泉水桶已經凍成了一個冰疙瘩。昨夜放在外麵的兩個鍋裏積滿了雪。


    她突然想起茅草屋原主人書桌上的那個刻意的放著木匣子,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等雪融化的時候裏麵的東西肯定也會壞掉。心想自己把人家的屋頂給弄壞了,幫原主人把木匣子收起來吧,盡可能的幫人減少損失吧。


    找到木匣子,拂掉上麵的積雪。上車,外麵太冷,還是車裏麵暖和。


    拿到木匣,就想知道裏麵是什麽。


    居然是一封信和一份奇怪且疑點重重的醫療手劄。


    疑點一:她第一世就是醫生,太了解醫院的病曆了。奇怪的這人怎麽不用醫院的標準病曆,這種手劄萬一出了醫療事故,查詢原始病曆的時候絕對不被認可。


    疑點二:裏麵純正的中醫診斷,在這個中西醫結合的年代,誰會用純中醫去斷病啊,中醫可沒有ct,血液化驗等等。這家夥的主要診斷手法居然是搭脈,看氣色,我的天。


    疑點三:奇怪的是裏麵的紀年法居然是天幹地支?


    疑點四:全篇繁體字。毛筆字,豎行從右到左書寫,紙張泛黃,紙質粗劣,怎麽還有人用這樣的紙。


    狂熱的古中醫愛好者?畢竟是現代教育體製下成長過的人,對繁體字辨識絕對談不上熟悉,因此也就沒有興趣細讀這份醫療手劄。


    可信封上的名字讓她震撼無比。


    信封上依然如故的繁體字,隻有四個字,且沒有收發郵編,也沒有收發地址。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啟”字。


    而這個名字,哪怕累曆三生三世,她也斷不能忘,那是她父親的名字。


    或許隻是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又總想弄個明白,又感覺拆別人信件不禮貌有違道德。但就是那種冥冥之中的感覺,她決定一探究竟。可拆開之後的稱謂卻是更多的震撼。


    台鑒蘇豐收先生既夫人蘇姚氏


    巧合麽?就這一個稱呼,讓蘇妍墨楞了半天。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倒也契合,父親是個中學化學老師。這個狂熱古中醫愛好者,這樣稱呼也不算錯。而自己的母親剛好姓姚。


    就這麽一個稱謂,讓蘇妍墨讀下去的意願更加強烈,盡管豎行書寫,從右至左的閱讀方式,以及全篇的繁體字讓她的閱讀速度非常慢。


    信件的內容讓自己匪夷所思。


    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蘇妍墨?她的父母也和自己的記憶中的父母同名同姓?讀完一次怕自己閱讀疏忽,閱讀理解有遺漏遍再讀一次,他實在想不通這年代,還有誰用繁體字和這麽晦澀難懂的古文寫法,還沒有標點符號。這個狂熱的古中醫愛好者簡直變態。反複研讀了幾次,大致搞懂其要表達的意思。


    這位變態的狂熱的古中醫愛好者,行醫途中行至七裏鋪的時候,收治了一名叫蘇妍墨的女孩,為防止其病情傳染擴散,便將其帶回這山中茅屋進行隔離治療。女孩是個肺癆患者,也就是現在的肺結核。這名中醫說本來恢複在望,以後注意調養就行,徹底根治不可能,隻能以藥物控製在相對健康的狀態且不再具備傳染性。卻不想在最後臨門一腳的鞏固治療中,去山外買到了假的中藥藥材,致使女孩病情加重,最後惡化失控。於己未年秋末去世。之後這個叫章炳如的中醫愧對難當,便說要去找一個叫杜青的藥商討個說法,以慰那個同名蘇妍墨的在天之靈。


    大概有太多的巧合,對這個已經死掉的同名蘇妍墨,隻在一瞬間,就完成了一種以己度人的代入感。


    “庸醫害人啊,什麽討說法,明明畏罪潛逃,這家夥絕對是貼在電線杆上的老中醫。不知道用抗生素麽?不知道送醫院麽,肺結核啊,用慢吞吞的中藥,我真是服了……”第一世做過醫生的她,太具有發言權了,太替這個同名同姓同父母姓的女孩不值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和她之前相處的時代相距了四百年。


    同名同姓,同父親名,同母親姓,說不定母親的名字都一樣,冥冥之中的那種宿命感,她決定去這個叫七裏鋪的地方查個究竟,那甚至感覺到,這就是她念念不忘的爸爸媽媽。


    就算宿命感是錯的,她也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父母,把孩子托付給一個電線杆老中醫治病。這種感覺簡直糟心透了。


    能見度不是很好,無風,雪花就這樣洋洋灑灑漫漫飄飄,雪很大……


    一人一狼,一腳深一腳淺,走到平壩邊緣,站了良久。狼前肢磐立,後體坐地,小女孩手攀扶著大狼的脖子。


    “喂——你聽好了,你不帶我去死,我就不死啦,你欠我的孟婆湯你給我留好了,等我100年後想死的時候我再找你要,要是再給我兌水假冒的,我會跟你不死不休的,我知道你聽著呢。”


    空穀回音依舊,一疊疊的勇向朝山穀出口飄去。


    “今後我會好好活著,努力活著。我會讓你們羨慕我的——”


    一旁比小女孩高了整整好幾個腦袋的狼也嚎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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