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照例查看了下上百隻魂傀的視角,依舊一無所獲,沒有餘妙音的線索。


    沒過多久,敲門聲就響起。


    有小廝來通稟,洪瑜欽在宴廳邀請眾人,讓他前去。


    崔遠於是整理好行裝,也便出了小院。


    還是昨晚的場地,隻是各桌上坐滿人,卻沒有擺菜,都是仰頭看著高台上。


    洪雁初站立其上,為眾人訴說著此次計劃。


    崔遠也沒打算前去坐下,而是站立一旁,簡單聽她敘述。


    “受練屍宗的鼎力支持,加上各實力間的資助,如今我洪家已在蒼山腳下豢養了三萬多隻屍奴,屆時一並驅使進入魂生門,保守估計下,能取出數十萬枚蒼玉,到時按出功出力,均衡奉陪。”


    她先是拋出大餅,吸引眾人。


    成效顯著,聽到對方爆出的數目,下方眾勢力高手都是倒吸冷氣,正襟危坐。


    “魂生門有十六大關口,為開啟大陣的樞紐所在。其一,是蒼山上乾蛟腹地,那裏皆是岩漿,有葬屍海所在,鎮守關口的入形強者最好是水屬性靈根,下前行入岩底,開陣眼。”


    “這最為凶險,但風險也大收益越大,分配到的蒼玉也就越多。取八人前往,不知可有異士願冒此險。”


    下方無一回應。


    雖然事先拋出大餅,但眾人還未被衝昏頭腦。


    蒼山葬屍海,誰不知道。


    仙魔的埋骨之地,天然的溶屍爐。


    仙魔屍身置於其中,萬年腐化,就更不說普通練氣士,就是入形,扛著滾滾熔岩,試問又能堅持多久?


    在場之人都是混跡江湖的老狐狸,都不是傻子。


    “此關口鎮守者在事後獲益同時,我洪家願額外付出五千枚蒼玉作為酬謝。”才剛引入,此時就冷場,洪雁初有些下不來台。


    四周之人開始交頭接耳。


    過了良久,也還是沒人響應。


    “不知這五千蒼玉是事先支付還是事後?”


    終於,有道男聲在樓中響起。


    高台上洪雁初舒了口氣,額頭隱隱冒汗,向著發聲者看去。


    不光是她,樓內所有人都在尋找聲源。


    視線定格在拱門不遠處的梁柱旁,一名青年正半靠在其上,雙腿交叉,有些玩世不恭。


    “額。”


    所有人在看到此人後,臉上都露出愕然之色,尤其是閔生教的幾名天王堂主,臉上更是唰得就白了,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呃,可以事先支付兩千蒼玉作為定金。”洪雁初糾結著道,雖然覺得這名青年很不靠譜,但好在對方身份在那,也是受邀之列,也不好落了他的麵子。


    “那行,我閔生教願前去鎮守。”崔遠緩緩站直了聲,聲音豪氣。


    “這個.......”洪雁初猶豫。


    “怎麽,不行嗎,我閔生教有四位入形中期的天王,還有四位入形初期的堂主,莫非不滿足條件?”崔遠淡淡道。


    十米外,一方長桌上,閔生教四名天王和四名堂主麵色黑如鍋底,強忍著罵娘的衝動。


    這家夥明顯就是存了心的整他們。


    他剛剛說得是“我們閔生教”,而非“我”,足可見用心險惡。


    “此事茲事體大,還是先商議再做決定的好。”梵若天王率先起身,他是絕對不敢冒此風險。


    崔遠早料到他會有這般反應,於是立馬臉色陰沉下來,憤聲道:“二長老有言,此次由我領隊,一切憑我吩咐調遣,她老人家現在屍骨未寒,天王就要違背她老人家的遺願,我這個做聖主的真是無能!”


    他語氣悲憤激昂,說話間眼角還強自擠出幾點眼淚。


    四周之人也皆是錯愕,沒料到會上演這麽一出好戲。


    梵若天王臉色青紫,此時大庭廣眾之下,而且對方身份擺在那,他還真不好出言反駁。


    崔遠見狀,語氣忽然又軟了下來:“我知道天王在顧慮什麽,也同樣考慮你們的安危,我剛剛出聲應下,自然是經過斟酌損益的。天王不妨想想,葬屍海雖然危險,但也隻是暫時,其他幾大關口都需長時間把手,但葬屍海隻需深入其中,開啟陣眼後就能退出,我們大可在其餘十五個關口布置好後,最後進入,所需時間不消十分鍾。”


    他言辭委婉,一副循循善誘的模樣。


    周圍之人也是點點頭,似乎說得還挺有道理。


    幾個天王卻都是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老子信你個鬼!這他媽就是讓他們拿命去賭啊!


    梵若天王怒極,連續做了數次深呼吸,才平複下心中怒氣,坐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第一大關口就交由閔生教的尊使們來完成了。”洪雁初也是無奈,於是繼續道,“第二道關口,則是北地雪原.......”


    下方眾人也便繼續認真聽著。


    某桌,蘇沁看著崔遠的身影,不由掩嘴偷笑。


    幾名玉袖宮女子早就看出自己她近幾日的異常,任昭昭狐疑道:“師姐,你該不會看上那小子了吧。”


    “胡說什麽呢!”蘇沁怒視她一眼,臉蛋兒發紅。


    其餘幾名女子見她這副神態,都是臉色一變,知道猜得八九不離十:“不會吧!”


    ......


    足足過了兩個小時,洪雁初才將此次魂生門的布置講解清楚,眾人這才依次離席。


    向小院走去的路上,四周沒了外人,劉嫚兒才忍不住:“師姐,你瘋啦,才區區一個一流勢力的聖主,而且隻是感真,哪裏配得上你。”


    七名玉袖宮女子也投來同樣的目光。


    蘇沁不以為然,也不想過多解釋:“看著吧,我有預感,他的潛力遠不止於此。”


    畫麵跳轉到閔生教的隊列。


    幾個天王此時走在崔遠身邊,皆是對他怒目而視。


    直到各自回到居所,前行間隻剩下梵若天王和崔遠兩人。


    “聖主可要想清楚,你這是在玩火自焚。”梵若天王壓低了聲音,冷冷道。


    “你在威脅我?”崔遠不看他,徑直向著自己的院落所在而去。


    “哪敢。”梵若天王語氣古怪。


    崔遠走到了小院門口:“慢走不送。”


    “聖主,最近晚上不安全,可別隨便外出走動了,保不準什麽時候被人一劍封喉也無不可能。”隔著四五米遠,梵若天王露出陰鷙的笑容,眼中的殺氣很是明顯。


    “多謝天王提點。”崔遠笑笑,說著把院落的木門直接關上。


    重新走回了屋中,開始盤膝打坐,等待夜晚來臨。


    時間緩緩流逝,直到月上中天。


    崔遠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迅速換上了一身夜行衣,便順著天窗翻了出去,身法催動,逐漸隱入黑暗。


    他當然不是害怕梵若天王的威脅而刻意躲起來,而是準備前往九毒門所在,試著能否找到餘妙音。


    依舊記得昨晚應白蓮的回複。


    “已死之人。”


    崔遠對此感到不明所以。


    十幾分鍾後,順利翻入一處矮牆內。


    腳尖輕輕著地。


    腳下是泛黃的枯葉,身體落下間,好像沒有絲毫力道,任何聲音也沒帶出。


    院子裏很安靜,隻有蟲鳴,沒有任何人聲。


    崔遠攀上樹梢,勁量用繁茂的樹冠擋住自己的身形。


    他格外謹慎。


    白蓮繡娘說不定就在這,對方是名入形圓滿的強者,已然修煉出神識,感知敏銳異常,自己可能稍有動作就會被對方探查到。


    探出腦袋,目光在院落中掃視一圈,發現沒人後,才再次落向另一顆粗樹,向著屋舍一點點靠近。


    每間屋內都有昏黃的燭光亮起,崔遠下意識的把目光投向居中的一間。


    因為都是供人暫住的客房,所以窗紗未糊,運極目力之下可以直接看清裏麵景象。


    應白蓮站在左側,前方則站立著三男三女。


    眾人似乎在攀談。


    崔遠仔細傾聽,結合唇語,依稀能辨別出他們在說些什麽。


    “瑾琴,你潛伏葬屍海即可,必要時可以住他們一臂之力。”應白蓮張口。


    旁邊的瑾娘應聲。


    “其他人,你們目的也都明確了。到時等陰陽大陣大開,你們再放出那些東西,此事幹係重大,不得有失。”


    “是,宗主。”眾人應和。


    “宗主,飛河有些難辦,孫綰君那老家夥好像在那........”


    一名幹瘦女子道,可話沒說完,就見應白蓮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幾人都是會意,一時間沉默起來。


    唰!


    下一刻,應白蓮一甩袖,拋出銀針。


    速度如電。


    樹梢上,崔遠眼瞳爆縮,完全沒想到對方感知竟強悍至此。


    他是施展了龜息術的,可以說剛才是將生機壓到了最低,隔著這麽遠,他本來還覺得就是結嬰初期也難發現自己。


    不敢遲疑,身子瞬間掠起,向院外遁去。


    院屋中。


    瑾琴順著應白蓮的目光,瞟到崔遠一閃即逝的身影。


    “我去追!”


    她趕忙起身道。


    太師椅上,應白蓮斜眼掃過那道黑影後,身子就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等等!”見瑾琴已經躍起身,她趕忙喝止道。


    “不必去了。”


    “為什麽,剛剛我們談話的內容事關重大,絕不可泄露半句。”瑾琴急道。


    “我自由考量。”應白蓮淡淡道,說著,視線餘光落向院落的陰影中。


    崔遠出了九毒門所在的院子,落在鶴頤樓的飛簷山。


    臉色蒼白。


    知道可能會有人追來,但崔遠也管不得那麽多了,感覺盤膝坐下。


    體內心法驀然運轉。


    攤手摸向自己後腦勺處,那裏陣陣刺痛傳來,讓他眉頭緊鎖。


    銀針已然沒入其中。


    細小的銀針找不到針頭,隻能靠真氣將之逼出。


    崔遠調動丹田中的真氣,按照煉陽心法的行功路線,引導著衝向風府穴。


    可進行未半,忽然頭頂就有風聲作響。


    一股洶湧的真氣亂流竟順著自己天靈攪動而下。


    “追來了嗎?”


    崔遠呼吸一凝,隻能強忍後腦勺上的陣痛,真氣遊走向右臂,向著襲來的真氣亂流攻去。


    沉悶的氣爆聲響起,幾片琉璃瓦直接被炸的粉碎。


    “咦!”


    黑暗中,傳來一道不敢置信的聲音。


    下一刻,崔遠就見一道人影躍了上來。


    此人並未加以掩蓋相貌,隻是簡單披了件黑袍,抬頭間,露出一張長臉和光禿禿的腦袋。


    “梵若天王!”崔遠眼神變換,沒料到追來的竟是對方。


    “聖主,提醒過你的,晚上別出門啊,你就是不聽。”梵若天王陰鷙道。


    腦中一陣暈眩感傳來,崔遠意識到事情不妙。


    要是不被應白蓮一記銀針刺中,仗著現在感真中期的實力,他還有把握在對方手上逃生,可此時自己的狀態,每耽誤一秒,銀針就嵌入越深,用不了多久就會直接破壞自己的中樞神經,到時候就真的玩完兒了。


    趕緊運起身法,朝著慕旬羽居住之處遁去。


    現在自己位置,也就離他最近,說不定才有一線生機。


    “想逃!”梵若天王冷哼一聲,握掌成拳,猛地揮出。


    真氣透過拳風,洶湧而出。


    崔遠疾馳中,扭身一掌祭出,試圖抵擋。


    可以運氣真氣,後腦處的銀針又深入了幾分,居然還有幹擾之效,讓他抽調真氣的速度硬生生慢了半秒。


    半秒時間,拳風就已襲來。


    “噗!”


    崔遠手掌沒了真氣附著,直接發出骨裂之聲。


    猛地噴出口血霧,被狂猛的力道卷飛數十米,向著鶴熙樓跌落而下。


    梵若天王躍起了身,追擊而下。


    崔遠隻覺得五髒似乎都要碎裂開了。


    剛剛沒有真氣包裹,他算是直接用肉身抗下了一名入形中期強者的一擊之力。


    胸口氣血翻湧,難以平複,尤其是後腦傳來的劇痛,讓他數次想要昏迷。


    身體急速墜落,他卻毫無力氣再控製身軀。


    足足三十幾米的鶴頤樓,不用想,要是直接砸在地上,絕對是渾身骨頭粉碎。


    崔遠瀕臨絕望。


    就在這時,身軀卻在半空猛地一輕,墜落的勢頭止住。


    愕然間睜眼看去。


    入目是一張潔白無瑕的俏臉,麵罩寒霜。


    餘妙音一襲白衣賽雪,伸手間,拖住了他的肩膀。


    “師姐!”崔遠有些灰敗的眸子裏綻放出神芒。


    “嗯。”餘妙音輕抿檀口,低聲應道。


    兩人慢慢落在了平地上。


    崔遠腳步不穩,險些直接栽倒,好在餘妙音扶著,才堪堪穩住身形。


    腦海越發昏沉,能感受到意識在逐漸遠離肉身。


    使出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騰出還能活動的右手,一把將餘妙音攬入懷中。


    “再見你,真好!”


    餘妙音表情僵住,冰冷的臉上顯出驚慌之色,怎麽也沒料到他會直接抱住自己。


    呼吸急促,她慌忙間直接將崔遠推開。


    隻是此時的崔遠已然昏死過去,被他一推,身子便失去力道,向後墜去。


    餘妙音見狀,意念一動,用真氣將他拖住。


    “餘妙音!”


    此時,梵若天王也落了下來,看到二人,臉色變了變。


    “你該死!”


    餘妙音將臉轉了過去,素白的臉上變得無比陰沉,看著梵若天王時,一抹濃重的殺機自眼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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