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江陽郡,澹台家。


    崔遠的意識開始恢複,經過一陣耳鳴後,有隱隱的啜泣聲傳來。


    奇怪!


    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樣,一根神經都沒法指控。


    “家長、夫人,節哀順變,畢竟,哎,人死不能複生……”


    是個沙啞的聲音,似乎有些年紀了。


    “我命苦的兒!”


    一聲婦人的哭嚎,在自己耳邊響起。


    怎麽回事?


    崔遠感覺不明所以,慢慢記憶起自己在曆山的遭遇,意識到一點:自己似乎、已經,死了?


    可為什麽現在自己還有意識?


    “好了,把少爺的屍體帶下去吧。”這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有些威儀。


    “都滾開,誰都不準碰我兒一下。”婦人的情緒好像很激動。


    “人死不能複生,還是讓宇兒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嗬,入土為安?三年前那件事後,你有拿正眼看過他嗎?他的死活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大膽!”一聲斷喝猛然響起,“你一偏房,也敢頂撞家主,壞了我澹台氏的規矩!”


    “嗬嗬……”婦人慘笑,聲嘶力竭,“我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們澹台家這些年的嘴臉,我記住了,記住了,哈哈……”


    澹台家?自己不是在曆山嗎?


    “刁婦!你尋死……”


    “好了!”中年人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我們走吧,讓她一個人靜靜。”


    言罷,便聽那人的一聲冷哼,隨後腳步聲響起。


    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


    崔遠驚喜地發現,自己有了知覺。


    似乎有人拿手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動作很輕,崔遠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宇兒……娘會陪著你,會一直陪著你……”


    什麽鬼?


    崔遠有些發懵,搞不懂四周是什麽情況。


    這個說話的婦人應該是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但為什麽她又自稱是自己娘呢?


    自己那位“娘親”應該在鳳鸞宮才對,況且兩人的聲音也對不上啊。


    努力的想要控製身體,想睜開眼,可卻發現連抬一抬眼皮的力氣也沒有。


    “夫……夫人,公子的手,好像動了下!”一陣女孩的驚呼聲傳出。


    唰!


    原本放在崔遠頭上的手陡然垂落下來。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被人扶了起來。


    “宇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我就知道……”


    崔遠慢慢睜開了眼,四周景物一片朦朧,還帶著重影,隱約可見的是一張貼在自己額頭的麵龐。


    什麽情況?


    崔遠本能的想要把對方推開,可卻提不起一點兒力氣。


    正在這時,腦海中響起一道奇怪的聲音。


    “請問宿主是否支付一千靈石繼承奪舍者記憶?”


    額?


    呆了呆,有些不明所以。


    等等……


    瘋狂奪舍係統……


    澹台家?娘?宇兒?


    自己這個係統的能力難道是奪舍他人?


    想到這,崔遠頓時有了頭緒,自己現在,應該是奪舍了別人的身體。


    這麽看來,隻要有係統在,自己就可以死後不停奪舍他人,那豈不是接近永生?


    這也太逆天了啊有木有!


    “宿主超過十秒未決斷,默認選擇否。”


    “奪舍能力進入冷卻,冷卻時間一千四百四十小時,請宿主在此期間珍愛生命,切莫作死!”


    係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吧,自己想多了,看來還是有cd啊。


    “係統?”崔遠嚐試著在腦海中呼喚兩聲。


    沒有答複。


    他也沒在意,開始慢慢適應著這具新的身體,試著抬了抬手,成功了,不過有些吃力。


    “宇兒,你有哪裏不舒服嗎?”婦人摸索著自己的臉,關切道。


    崔遠遲疑了下,還是開口:“沒。”


    聲音很沙啞,像是喉頭堵了一團棉花,這讓他感覺很是不適。


    但沒想到,摟著自己的婦人和站在一旁的婢女,在崔遠開口後,兩人都呆住了,一臉的不可思議。


    “宇兒,你,你會說話了……”夫人呢喃,神情古怪。


    崔遠不由傻眼,看了看自己現在的體型,多半應該有十七八歲,又不是幼童,會說話不很正常嗎?


    不對,難不成自己奪舍的這貨是個啞巴?


    想到這點,崔遠驚出一頭冷汗,自己這是露餡了啊。


    “公子,您能說話了嗎?”那個嬌俏的小婢女湊上前來,語氣和緩,像是生怕嚇到崔遠一般。


    崔遠抬起頭,眯眼,咧嘴笑,發出嘿嘿的聲音,不說話。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這幅神情有多傻。


    但不想,婢女卻是笑逐顏開:“公子好了,公子恢複正常了!”


    崔遠徹底無語了,看來這前身,不光是個啞巴,還是個傻子。


    “宇兒,你頭還疼嗎?”


    “口渴不渴?”


    “手腳能活動了嗎?”


    婦人頗有點一發不可收拾的味道。


    崔遠感覺頭大如鬥,手足無措,隻能不停地衝婦人傻笑。


    終於,肚子很給力的咕咕叫了兩聲,空氣才稍微安靜下來。


    婦人頓時展顏,起身就朝屋外走,口裏還念叨著:“娘給你拿吃的。太好了,宇兒沒事了,沒事了……”


    崔遠這才鬆了口氣,都說知子莫若母,自己霸占了人家兒子的軀體,讓他著實有些心虛,生怕一不注意就露餡了。


    四肢僵硬的厲害,於是抬起手,撐著身體。雖然胳膊有些綿軟無力,但崔遠還是努力想要爬下床。


    把腳伸到床榻上,試著站立起來,可大腿剛弓起一半,骨頭就像要散架了般,猛地失去重心。


    “臥槽!”崔遠跌坐在地,不由自主呻吟一聲。


    一旁點著檀香的小婢女卻是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把崔遠重新攙回了床上。


    這時,婦人走了進來,手裏多了一個玉盤。


    她走到床前,剝起橘子,神態滿足。


    “來,啊……”婦人把剝出的橘子放在了自己嘴邊,這架勢,像是循循善誘,在教兩三歲的幼童吃飯母親。


    自己還真被當做若智了……


    “夫人,我剛剛有聽到公子說話了呢!”小婢女在一旁笑著。


    “哦?說什麽了。”


    “好像是……”小婢女想了想,“好像是說……臥槽?”


    “臥……槽?什麽意思?”婦人蹙眉,疑惑。


    “奴婢也不知道呢!”


    “我兒能說話就行,臥槽的好,臥槽的好……”婦人心情大慰。


    崔遠,瀑布汗……


    似乎是兒子死而複生,讓婦人更加精神奕奕,竟舍不得離開兒子半步


    直到日漸西斜,崔遠想要早點打發掉這位便宜“母親”,於是佯裝犯困,打起哈切。


    婦人用手輕輕拍打著崔遠的胸口,像是哄小孩入眠一樣,直到崔遠呼吸逐漸均勻,婦人才起身,準備離開。


    “公子這一好,夫人您像是年輕了十歲呢!”婢女放低聲音說道。


    婦人神色卻是瞬間低落了下去:“宇兒受得內傷,也不知道能不能恢複。”


    “閣老說,隻要有《黃帝內經》或者《炎帝心經》,公子的內傷是有修複的可能的。”


    “我不希望宇兒一直就這樣躺在病榻上,那麽刻薄的家族裏,我真害怕哪天我不在了,宇兒怎麽活……”說著說著,婦人已經有些淚目。


    “會有辦法的,家長不是說了嗎,隻要他突破化嬰境,到時候就可以重歸冀州主家,請老祖救治公子。”


    “不行,夫君困在化形已經六年了,我等不了,明天我就去求連山夫人。”


    “夫人千萬不要,您忘記她上次怎麽羞辱你的嗎?《炎帝心經》是他們連山氏的秘術,她不會傳給公子的。”


    “為了宇兒,再怎麽我也要試試。”


    ……


    婦人走了,婢女也拉門退到了屋外。


    崔遠有些艱難的撐著身子坐起,他有些魔怔。


    他將兩人的對話盡收心底。


    自己這具身體有內傷?還需要《黃帝內經》或者《炎帝心經》才能治愈?


    他閉目內視,頓時嚇了一跳。


    小腹丹田處,竟有神府虛影存在,可以看出,這具身體曾經可能有感真境的修為。


    所謂感真,是修行的初始境界,也被稱為上三境,分為靈台、神府、匯真三個小境界,也就是,凝靈台,鑄洞玄,匯真元。此三境隻能使人耳目聰穎,所以處在下三境的人甚至不能稱之為修士。


    但此三境的重要性卻非比尋常,能鑒別資質,有人困在上三境一世也終難突破,也有人幾個月便一舉成功。


    很快崔遠就發現,這身體不僅有神府虛影,也有靈台存在過的痕跡。


    怪不得前身是個傻子!


    靈台處在大腦位置,是孕養神識之所,靈台崩碎,直接就是對大腦的打擊。


    神府的崩碎,會衝擊奇經八脈,而如今,這具軀體,八條主筋脈,有五條都受了大創傷。


    也不知道前身這是經曆了什麽。


    不過崔遠卻也沒太在意,這最多讓他起步晚些罷了。


    他姓薑,擁有著完整的《炎帝心經》,修補這些損傷,需要的隻是時間。


    而婦人和婢女談及的連山氏,那就有些淵源了。


    這片世界的上古曆史和原來自己處在的地球大致相同,但在逐鹿之戰後,卻發生了偏差。


    黃帝第二代繼承人建立軒轅皇室,炎帝部落於是發生了分裂,作為嫡係的薑氏一脈選擇與皇權對立,而旁支的連山氏卻依附了軒轅皇朝。


    之後,薑氏一脈便退居薑水一帶,不斷受到軒轅皇室的打壓。


    連山氏和薑氏兩脈同源,同樣以《炎帝心經》作為本家的不傳之秘。


    不過真正讓崔遠糾結的,卻是在秘術上的選擇。


    一個人一生隻能修習一種秘術,自己照舊修習《炎帝心經》,那就練不了更為上乘的《三清道法》。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崔遠還得選擇了照著老路走。


    關鍵《三清道法》是上古語種,他如今一個字也看不懂,雖然已經被他鏤刻在腦海中,但卻是鏡中花水中月,看得見摸不著。


    把兩條腿盤起,崔遠雙手並用,累的大汗淋漓,才終於換成了打坐的姿勢。


    第二天。


    崔遠神清氣爽,一夜的調息,這病殃殃的身子骨明顯有力了些,他估計,也許不出半月,自己應該就能下地走動了。


    天色大亮,昨天的婦人就推門走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碗蓮子粥,還冒著熱氣。


    婦人眼眶有些犯黑,捧著瓷碗坐在床邊時。


    崔遠看到碗裏的蓮子和薏米,頓時就明白了個大概。


    蓮子起碼要浸泡三個小時,可想,眼前的婦人為了這麽一碗清粥,費了多少心神。


    眼眶有些發紅,一時感覺無比內疚。


    要是眼前的婦人知道,自己麵前的“兒子”已經不是原本那個兒子了,不知是何等滋味。


    “啊~”婦人慈愛地笑著,示意自己的兒子張嘴。


    崔遠也笑,張開嘴,或許是想起了地球上兒時把自己擁在布袋裏,一刻也不曾放下的母親,一滴清淚,悄然從眼角滑落。


    “宇兒,怎麽哭了……”婦人手忙腳亂,抬起袖子去擦拭崔遠眼角的淚珠。


    崔遠銜住勺子,也許是婦人是怕他不肯吃,多加了些糖,很甜!


    待崔遠把整完粥都喝完,婦人欣慰地笑著。


    這時候,小婢女從推了一個木製的四輪車進來。


    崔遠被兩人推著,出了屋子,先是在後院轉了圈,為了維護前身弱智的形象,他始終保存著傻笑。


    四周是花圃圍欄,一路聽著兩人的交談,看著來來往往的下人,崔遠努力地讓自己融入現在的生活。


    終於從下人對婦人的稱呼裏知道了她的姓氏,很巧合的,和崔遠地球的母親同一個姓——蕭。


    聽到有人叫他寧宇公子,可以看出,前身的名字應該是澹台寧宇。


    三人出了後院,不遠處有一處祭壇,上方懸掛這一副獸甲,長八尺,寬一丈,也不知什麽巨物身上的甲殼,上麵刻滿著用於占卜的古怪符號。


    經過祭壇後,視野頓時開闊起來,是一片廣場。


    偌大的廣場上擁滿了很多人,還有幾隊騎著龍駒的兵衛。


    “怎麽的,這麽熱鬧?”蕭氏有些推著輪椅,詫異問道。


    “稟夫人,聽說是冀州那邊的煉屍宗,得到了玄天帝遺孤的屍體,邀各州大勢力前往,布置招魂大陣,引出其魂,與各方勢力共參《三清道法》。連山侯前去赴約,途經我們澹台家,刻來巡視一翻。”


    “哎!可憐的孩子。”蕭氏哀歎一聲,看看四輪椅上的傻“兒子”,對比了下那位玄天帝遺孤,頓時覺得寬慰了不少。


    而此時的崔遠,聽到婢女說到“煉屍宗”時,就愣住了,有聽到他們要招魂時,整個人麵色都變得鐵青,咬牙切齒。


    “甘霖娘的煉屍宗,連老子屍體都不放過。遲早有一天我跑去刨了你們祖墳,看看你們啥感受!”


    崔遠簡直怒火攻心,險些沒把後槽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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