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哥哥走後,我回到殿中“彩屏—”,招招手喚彩屏過來


    “娘娘有何吩咐?”


    我示意她附耳過來“今夜我們去冷宮探一探,就我們倆”


    “就我們倆?”彩屏神色有些猶疑


    “你若是害怕,我自己去也可以。你就留下來和彩珠一道照看琞兒”我拍拍她的手


    “我不怕的。娘娘都不怕,那我也不怕。我們一起去”


    “好”我看著她笑了一笑


    草草吃了些晚膳,等著天黑下來就出發。


    琞兒在我懷裏,我拿著撥浪鼓逗他。撥浪鼓在我手裏轉著,紅繩串的金珠打在小牛皮的鼓麵上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聲響。


    琞兒一眨不眨的盯著鼓,對這頭圓圓、身子細細、會發聲的物什很好奇。


    我想起他對戲台上的鑼鼓聲卻一貫沒什麽反應,每次抱她聽戲他沒一會兒必要打瞌睡,這二者的鼓聲有什麽區別呢?我一時也沒想出。


    按理說這麽大的小家夥,對戲台上那些熱鬧精彩的表演該很感興趣才是


    可琞兒明顯對袁將軍腰間那把長劍更感興趣


    以前聽阿嬤講過,就算是剛出生的嬰兒,他性格裏也有一部分是早早注定的,這部分隻來自於長生天的安排


    而這注定的一部分就決定了他的命運。這就如我來了中原後聽說的“三歲看老”一般


    現下看來,日後等琞兒再大些,讓他拜了袁將軍做師傅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袁將軍的功夫我曾見過,輕功劍法皆是不俗,人品更是沒得可挑的。若他真能做琞兒的師傅,一定會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師傅


    又陪琞兒玩了一會兒,直到夕陽完全沉了下去,天色漸暗


    我起身將琞兒交到彩珠手中“彩珠啊,我讓彩屏陪我出去走走。你就留在未央宮照看琞兒罷”


    “娘娘這是要去哪?隻讓彩屏陪您沒問題嗎?”


    “我就隨便出去轉轉,消消食,不會有問題的,你大可放心”我拉著彩屏往門口走,回頭對彩珠露出個笑容


    “其他隨侍呢?娘娘也不帶?”彩珠抱著琞兒跟著我們走了兩步問道


    “你今日怎麽和彩屏平日裏一樣了,真的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那…娘娘自己多加小心”彩珠看著我神色有些奇怪,不似平常


    但不想再多耽擱時間,我便也沒放在心上。“我們走啦”我回頭笑著對彩珠揮了揮手


    同彩屏一道出了宮,夜裏西風還是有些冷,我將懷裏的手爐貼得進了些


    “彩屏你說他們之前聽見的人聲都是在靠冷宮西南角吧”


    “那西南角的宮殿是做什麽的?”我邊走邊問彩屏


    “那是冷宮裏的一處臥房,卻是一間偏殿,不是最大的臥房”


    “聽聞前廢後生前最愛住在那處”


    “奇怪,既是前皇後,就算被廢,也該住最大的臥房才是。為何前皇後卻選擇住偏殿?”


    “其中緣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聽之前給前廢後送過飯的宮女說,那冷宮西南角正對著明耀殿的方向…前廢後似乎覺得這樣能離先皇更近一些”


    “這……”這個原因要是彩屏不說,估計沒人想得到。既是被廢的皇後,她這樣的情義又是為了什麽?


    “聽聞前皇後是因為謀害後妃才被廢,那她謀害的是哪位後妃?”我低聲問彩屏


    “廢後謀害了不止一位後妃,但其中就有先帝最愛的那個寵妃和…”彩屏聲音更低了些,四下看看確定無人,才附到我耳邊


    “和如今皇上的母妃”


    “什麽?!”我心下無比震撼,瑾哥哥的母妃被前皇後謀害,他卻在前皇後膝下教養。所以前皇後這是——殺母奪子?!


    “說起來咱們皇上真是可憐,若不是前廢後腦筋動到了先帝寵妃身上去,自己母妃的死因恐怕現在還是個謎”


    “娘娘你不知,咱們皇上的母妃本隻是個宮女,是先皇酒後亂性才有了皇上”


    “可先皇對皇上母妃沒有半點情義,就算她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宮裏,先皇也沒過問一句。”


    我越聽越覺可怕,就算再沒情義,好歹也是為自己育有一子的女子,先皇怎的冷血到如此。


    想著瑾哥哥回憶他母妃的神情和話語,那麽眷戀的神色,說著她是最溫柔的女子,怎麽卻落得這樣結局。


    “的虧咱們皇上自己爭氣,先皇雖不喜皇上母妃,對皇上還是青眼有加。不然前廢後也不會巴巴的討了咱們皇上去教養”


    “畢竟廢後膝下無子,有一個皇上喜愛的皇子做兒子才是最有力的後盾”


    “雖然廢後對皇上也沒有多好,但皇上前期是真的很孝順廢後。可之後先皇寵妃被廢後謀害,咱們皇上母妃的事一並被查了出來”


    “自那之後,廢後被打入冷宮,皇上也就一夜見變了心性,再不肯輕信任何人了”


    我聽得一陣陣心痛,似有上千根銀針瞬間刺入我心髒,沒流一滴血,但卻紮得我千瘡百孔。在我錯過瑾哥哥的這麽多年裏,他究竟經曆了多少次絕望?


    “那皇上…他,他以前,是什麽樣的?”我顫著嗓子問彩屏


    “以前的皇上啊”彩屏抬頭看著天幕,似在回憶一件悠遠的往事“以前的皇上是我在這後宮裏見到的最幹淨良善的人”


    我突然腿一軟,手爐也沒拿住,重重砸在了雪地上。爐裏通紅的碳火滾了一地,從開始滿地的霹靂啪啦到漸漸停歇、停止、熄滅


    就像熄滅在冰天雪地裏的一顆赤子之心


    彩屏眼疾手快扶住了我“娘娘……”。我隻直直地盯著那滿地熄滅的灰黑色碳火,良久說不出話來


    我在草原上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這樣的無助絕望我今天甚至是第一次聽聞。


    我這才真正明白了阿嬤那句“皇宮裏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原來那個最單純幹淨蕭懷瑾可不就是這樣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現在這個瑾哥哥,就算在笑著,笑意也未達眼底。就算再生氣難過也可以表現得雲淡風輕,就算再思念母妃,也隻有在夢裏才敢呼喚她姓名


    我彎腰去拾地上那些已經涼透了的碳火,一塊、兩塊……彩屏要來幫我,被我阻止了


    連帶著摔碎的細片,一共十五塊。瑾字,一共十五畫


    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


    “走罷,我們回去”


    “不去冷宮了?”


    “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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