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這樣。”我看著那小太監說


    “本宮的侍女就留在門外罷,本宮一人進去等皇上就好。免得到時候皇上生氣了,連累她們也受罰”


    “娘娘實在仁善賢德,考慮周到”那太監忙不迭得怕馬屁。


    彩屏也立即下拜“謝娘娘體恤,娘娘考慮周到”


    彩珠本來還想說什麽,見彩屏和太監這樣,隻得住了嘴


    遂了我願進了禦書房。


    一進去我就放下食盒,趕緊尋找暗門機關。


    離下朝還近一刻,蘇相再拖住皇上一刻。兩刻時間,我得抓緊些。


    昨晚對著我畫的那張禦書房草圖研究了好些時候,標出了我認為最有可能是暗門機關的幾個物件兒。


    一個一個試過……終於,雕花隔斷底層角落裏那個不起眼的瓷瓶讓暗門有了動靜。


    彩屏按我吩咐與那小太監在禦書房門口閑聊,一邊轉移其他人注意力,一邊監視彩珠,不讓她有所動作


    我轉動瓷瓶,聽見了細微的暗門打開聲。不敢猶豫,我提著裙角就進了暗門裏。


    為了便於行動,我特地在寬大的裙擺裏穿了束腳褲。將裙擺挽個結,避免它沾到庫房裏的塵灰。


    防守在庫房外的人影映在窗紙上,不能讓他們發現庫房裏的異樣,我沒有點燃牆上的燈。


    靠著禦書房透過的光和庫房小窗投下的光,在庫房一排排書架間穿行


    還好我的視力因為小時候練箭打靶一向不錯,加之自小在馬背上長大,身手也夠靈活。


    雖然發髻很重,但金釵我特地選了沒有珠鏈的,將發絲固定得很牢,走起來也不會發出聲響。


    靠著微光,可以發現這書架都是按著月份日期排列的。我算了一下給瑾哥哥熬蘇台茄的日子,往那附近走。


    “咳咳”窗口的人突然咳嗽了一聲,嚇得我沒敢再動。僵硬的轉過脖子,心跳如擂鼓。


    停了數秒,終於確定他隻是咳嗽,沒有發現我。趕緊加快了些腳步,很快就找到了存放當日奏折的書架。


    可那日的奏折這樣多,到底哪本才是我要找的那個?


    沒時間一本本看,我隻能猜。


    按皇上他那謹慎的性子,越是重要的越會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要麽是左側最底下那一本,要麽是右側最底下那一本


    我直覺是左邊。


    小心翼翼抽出,鼻尖都沁滿了汗。將那奏折那在手上時,我才發現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翻開,果然。李尚書的奏折,皇上的朱批。和我夢中的一模一樣。那上麵一行行字,在我腦中已轉了千百遍。


    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磨滅。我清晰的聽見了心裏有什麽轟然倒塌、崩裂的聲音,震得我我幾乎站不住腳。


    但隻是幾乎


    “皇上駕到——”禦書房外傳來太監的傳唱聲。我趕緊將奏折放回原處,往禦書房跑。


    腦子裏是一團糟,腳步卻不亂。


    被逼到這種程度,我才發現我定力遠勝於前。


    在這宮裏隻待了一年,我好像就迅速的成長了,不是年齡,而是心智


    我想從此後,我再不是初入宮的那個小孩了


    —————————————————


    當瑾哥哥推開房門時,看到的是我正坐在禦書房外殿的小幾旁撐著頭小憩,食盒端端正正放在小幾上


    “阿翎?我還不信,果然是你來了?!”他的語氣裏隻有驚喜


    我應該感謝阿嬤給我織了那個幻境,讓我提前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在我知道真相後的現在,還能在他麵前保持鎮靜


    但也僅剩下鎮靜,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我抬眸,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隻覺得陌生。他眼裏都是欣喜的光,開口也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我現在才體會到林將軍臨死前的話,論做戲,誰能比皇帝更嫻熟?


    打開食盒,起身為他盛蘇台茄,“做了蘇台茄,來嚐嚐罷”。我將碗遞過,露出一個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


    “阿翎……”他感受到了我的勉強。我想我應該多像他學學,怎麽把戲做真。


    “我以為,你不怨我了”他沒有接碗,看著我的眼睛裏,充斥著委屈和哀傷。眼神就像一隻可憐巴巴的、耷拉著耳朵的小狗。


    我好想笑,蕭懷瑾啊蕭懷瑾,你做戲的本領是和誰學的?還是與生俱來?


    可我的心比我大腦誠實,它不住地抽痛。像一次次被重拳攥緊,攥到即將爆裂時,又立刻放開。不給我喘息的機會。


    “對。我怨你”我冷冷開口,卻刻意忽略左胸腔裏的陣痛。


    他沒想到我說得這麽直接,麵色僵了一瞬。我裝作沒有看到,繼續說


    “本來我是不願來找你的,不過是被舒達阿嬤催怕了。我發覺自己來早了就想走,但又不想下麵的太監宮女難做,所以才在這等你”


    我是故意的,為了給他造成我還在為了骨灰的事怨他的錯覺,不讓他有對我起疑的機會。


    將碗放在小幾上“現在你來了,喝過蘇台茄,我就可以走了。”


    我表情和音調都沒什麽起伏。從不會說謊的我,在這時候,謊話能說得滴水不漏。


    真是諷刺。諷刺得讓我難受。


    “既然你還怨我,何必穿這一身宮裝來?”他一手撐著桌子,盯著我不死心地追問,眼裏有什麽在湧動。


    “這宮裝有什麽特別的嗎?不過是妾那麽多宮裝裏不起眼的一套罷了。


    如果皇上喜歡,妾就不再穿了”我也盯著他,和他對視,分毫不讓。


    我眼見著他眼裏的光一分分暗下去,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


    我看著他伸手拿過碗。看著他將碗放到嘴邊。看著他仰頭,將裏麵快冷了的蘇台茄一口喝盡。動作好像再將我淩遲


    放下碗時,他偏過頭不再看我。


    “你可以走了”。


    幸好他沒有看我,不然他可能就會發現,在我衣袖下,因為強忍心痛而發顫的雙手。


    “妾,謝皇上”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波瀾,昂著頭與他擦肩而過,走出了禦書房。


    沒有拿食盒,因為我怕手太抖,拿不住。


    “娘娘?”侯在門外的彩屏過來扶住我,感受到了我不住顫抖的手,喚我的語氣帶著擔憂和驚訝。


    “走罷”,我隻目視前方,挺直了背脊,高昂著頭,就像一隻驕傲的凰鳥。


    通身火紅的浴火的凰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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