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懷瑾預備開戰的軍令頒下,到百萬大軍列兵城下,一共隻用了不到七日。


    我知道,在處理軍政大事上,他一貫雷霆手段。


    可此次效率如此之高,我也是沒料到的。


    沒有漫長艱難的征兵籌備,沒有紛雜不止的後勤爭論,他好像憑空就拉起了一支如此龐大的、訓練有序的隊伍。


    他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能力,好像天生就該當帝王。


    與他一前一後走上城牆時,我們都沒有說話。七日前的爭執還曆曆在目,這幾日我沒有主動去找他,他也沒來未央宮找我。


    今日我來此,也隻是做好一個皇後的本分。


    我穿好華麗的後服,與穿著盔甲的他並肩站上城牆,一齊檢閱皇城下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綿延數裏的熤朝軍隊。


    數萬好男兒身穿鐵甲、手握長槍站在城牆下。他們身板都挺得直直的,手裏的長槍也磨得尖利,表情也皆是一樣的勇敢堅毅。


    陽光照在他們的臉龐上,每個人眼裏都閃著光。


    “保家衛國、視死如歸”這幾個大字好像都寫在了他們的麵容上。


    本來已站定的蕭懷瑾又往前走了一步,直站到城牆最邊上,讓下麵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他的麵容。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著甲的他。


    他身上的連環金甲在光照下越發顯得金光熠熠。


    可即使穿著這樣厚重的甲胄,也絲毫不顯臃腫,反而更襯得他身姿挺拔、器宇軒昂。


    他烏黑的發絲全部攏在頭頂,被一條金帶整齊束好。使得麵部輪廓能清晰地展露,線條似刀鋒一般淩厲。


    好像不知不覺間,在他身上就再尋不見“青澀”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穩重。


    他成長得太快,適應皇帝這個身份也適應得太快。


    我想,他早就不是那個在睡夢中死死握著我的手、呼喚母親的十七歲少年了。


    此刻,他那雙深湖一樣的眼睛正靜靜掃視著城下的兵士。雙眼所過之處,士兵們都展露著最好的狀態。


    從那些士兵臉上的崇敬表情可以看出,“熤朝瑾帝”這四個字,在他們心中的分量不比先皇低。甚至,還要更高。


    果然,自林氏一族覆滅後,他著手大力推行的一係列新政十分得民心。


    輕徭役、薄賦稅、修律法、廢酷刑……這些從他手中一項項頒布落實的政策,一步步把他在民眾心中推到了一個“明君”的地位。


    男人們用自願參軍來回報他,妻子、母親們也放心讓自己的丈夫、兒子去追隨他。


    再沒人會質疑他這個“少年君王”。


    我從一開始就預料到的,那顆新的火紅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並將會長久的高懸在天幕之中。


    現在,隻有北方還聚集了一片烏雲。


    而所有人都堅信,陽光終會將它驅散。


    “將士們”那太陽開口,“此次我們與遼東聯合抗擊北疆,朕與皇後會隨你們同行!我們會一齊驅逐蠻族,得勝回鄉!”


    所有的士兵都振臂高呼“驅逐蠻族!得勝回鄉!驅逐蠻族!得勝回鄉!驅逐蠻族!得勝回鄉!”


    聲音之嘹亮、情緒之激昂,好似要貫穿天際。


    我心中的想法再一次堅定——蕭懷瑾他定會成為一個開創盛世的帝王。


    現在的他,就已經具備了成為這樣的帝王的所有特質:英明、冷靜、成熟、自持、克製、懂人心、識英才……還有,冷酷和無情。


    我看著他,在眾人山呼中、站在最高處的他。


    好像可以透過他看見未來的熤朝——一個由他帶領的無比強盛繁榮的熤朝。


    對此,我不知該抱著什麽樣的心情。作為國母和皇後,我應該高興。可作為妻子和母親,我覺得諷刺。


    犧牲自己的兒子換取統治的穩定,這樣的繁榮,就是他這個君王所希望的麽?


    臉上一直保持著親切微笑,我以皇後的身份靜靜陪著他到儀式結束。


    —————————————————


    走下城牆時,我跟在他身後,輕喚了一聲“皇上?”他止步,側頭看我“皇後還有什麽事麽?”


    我衝他行一個禮“皇上,妾宮裏的遼東女禦廚蘇拉,她此次也想借這個機會回遼東去看看,不知皇上可否準許?”


    “朕說過,皇後的事由皇後自己決定。不論帶上未央宮的哪個,都不用來問朕。”


    “是,皇上。妾替蘇拉謝過皇上”我又是一拜。


    他沒再回頭,徑自走下城牆。


    沒想到他這次氣得這麽厲害,我在心裏嘀咕。


    不過這樣反而更好辦,他還生著氣,估計不會多關注我。有了他這句話,按計劃把清蘊帶出宮也就沒那麽難了。


    回到未央宮,清蘊早等在那裏。


    她身上穿的是我提前給她準備的、小廚房雜役宮女的服裝。“怎麽樣,衣服還合身麽?”我問。


    “合身,阿翎有心了,上衣下裳都剛剛好。”清蘊笑了一笑,快步走到我身邊。“蕭懷瑾呢?他應允沒有?”她拉過我的手,神情殷切。


    “應允了,我後麵準備的理由還沒說,他就答應了。”我笑著回握她。


    “太好了!”清蘊高興得擁住了我,她還是第一次這麽強烈的表露出高興情緒。我也跟著她高興。


    不過我立刻又冷靜下來,看著她“你宮裏呢?都安排好了嗎?”


    “都按你說的安排好了。”她點點頭“兩日前我就讓小宮女們放出消息去,說我因為雙親離京憂思過度,舊疾複發。”


    “我也吩咐了最親近的大宮女,讓她按時每月三次去太醫院領藥,日日也要在宮裏熬藥。”


    “我本就不愛走動,除了你之外更沒人主動拜訪了。所以此次稱病閉門不出,應該不會被發現。”


    “嗯。”我頷首,我們利用的正是這點。


    皇宮裏那些個宮女太監,哪個不是見風使舵之人。


    在他們眼裏,現在的清蘊不過是一個沒了後台、還不被皇上看重的昭儀,誰會主動去關心?


    而且清蘊身子骨不好,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以前冬日裏,一兩個月不出門也是尋常。


    但除了這些,宮裏還有個不安定因素——宋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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