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隻有三天腳程就到你王兄駐地了。穆達爾王會等到他的小女兒,熤朝大軍也會與遼東匯合,一切都會好起來。”


    蕭懷瑾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拉過我的手,眼中帶笑,語氣柔緩。


    “一切都會好起來……麽?”


    我真希望能如此。


    “皇上”一個男聲此刻卻從帳外傳進。瞧他映在帳篷上的剪影裝束,應該是張毅。


    “進來罷。”蕭懷瑾開口。


    張毅挑簾入內,衝我一拱手。


    我點點頭,對著蕭懷瑾一拜“既然皇上還要商議軍政,妾就先告辭了。”言畢,我轉身欲走。


    “阿翎留步”蕭懷瑾喚住了我。


    “你就待在這裏罷。你是朕的皇後,這裏也非議事主帳,無妨的。”他衝我笑笑。


    “好。”見他如此,我頷首,未再過多推脫。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麽?”蕭懷瑾轉頭問張毅。


    “回皇上,大軍已修整完畢。有個別士兵被狼咬傷,傷勢過重,行動不便。他們不願拖累大軍,自請留在這戍守。”


    “故此,末將來征詢一下皇上的意思,還要帶上他們一同上路麽?”


    “那是自然。”蕭懷瑾毫不猶豫給出答案。


    “傳朕令下去,行動不便的傷兵可以坐朕的車與。是朕把他們帶上戰場來的,朕自然也要把他們帶回去。”


    張毅聽了這話,看著蕭懷瑾,明顯怔了怔。然後他抱拳下拜,衝蕭懷瑾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軍禮“末將,遵命。”


    “等等。”我開口。蕭懷瑾和張毅都同時看向我。


    “本宮的車與也可以提供給傷兵乘坐。”我對張毅說。


    “阿翎,你還是繼續乘與吧。你的心意朕明白,但朕是男子,到底與你不同。”蕭懷瑾開口勸我。


    “皇上是男子,更是天子。既然皇上都不介意,妾作為皇後,自然更不會介意。”


    “況且妾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比起坐在車與裏,妾反而更習慣騎馬。”


    “以前在宮裏,妾礙於規矩騎不了馬。如今好容易到了草原,皇上就依妾一回罷。”


    蕭懷瑾看著我,勾了唇角,眼中光芒閃爍“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朕真是娶了個好皇後。”


    我低頭笑笑,沒有說話。


    待他們安置傷兵之時,我在帳中換了一身便於騎馬的草原服飾。


    這草原秋裝自我帶去了熤朝,還一次都沒有穿過。通身都是天空一樣的淺縹色,束口窄袖、羊皮短靴,是最讓我覺得自在的裝束。


    我又用一條同色的玉帶代替了那些繁複簪釵,將一半發絲束在腦後,另一半自然披於身後。


    走出帳篷,蕭懷瑾已騎著馬等在那。


    他一見我,眼中滑過一抹驚豔之色。


    “朕與阿翎初見時,阿翎也穿著遼東服飾。沒想到近兩年後,朕還能看見這樣的阿翎。”


    他衝我微笑伸手,想拉我上馬。


    我卻沒有去握他的手,而是徑自走到另一邊,將大拇指與食指圈成圈,放到唇邊吹了一記清亮的口哨。


    就像是回應一般,不遠處的隊列裏立即響起一聲嘹亮馬鳴。


    緊接著踏雪就從馬隊裏跑出,朝我奔來。它脖子上的暗紅鬃毛在風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帶著自由的味道。


    待它在我身側停穩。我一撩袍角、踩上馬鐙、翻身上馬。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阿翎,你?這馬?”蕭懷瑾表情驚訝。果然,他早不記得我嫁妝中的那匹小紅馬了。


    對此我並不覺得意外。


    “這是妾的馬,名字叫踏雪。”我回頭,驕傲地衝他一笑。不待他回答,我就一揚馬鞭,跑了出去。


    西風“呼呼”吹過我耳際,不刺眼的秋日陽光攏著我周身。


    遠處是連綿無際的草原連接著碧藍高闊的天空,近處的坡地上三三兩兩散布著悠閑吃草的潔白羊群。


    從遠至近,一眼望去,草原漸染的秋黃與夏日未褪盡的綠色相交織,形成一處處斑斕色塊。由濃入淺,宛如畫卷。


    比起充滿生機的夏日綠油油的草原,秋天的草原更像是一位曆經世事的中年人。


    她用漸涼的秋風和漸黃的草地在提醒著它的子民“冬天快來啦,要做好準備啊。”


    她永遠是這麽慷慨,愛著她的每個子民。不論我離開她多久,再回來時,她依舊向我敞開懷抱。


    這拂麵的風兒仿佛就是代她輕撫我臉頰的雙手,在我耳邊說著“歡迎回家。”


    這就是我的家,這才是我的家。


    我騎在踏雪上,一路掠過車駕後跟著的步兵,一直跑到載著傷兵的車駕和騎兵之間。


    蕭懷瑾也在這時追上來,擋在兵士那一側,與我齊頭並進。


    馬蹄聲噠噠,我的發絲輕揚,手上銀鈴脆響,肆意又自在。


    一切都變得越發明朗。天地是何其廣闊,其中的眾人不過皆是小小一粟,又何必還執著。


    “朕怎麽直至今日才看到騎馬飛奔的阿翎?以前那些日子,竟都是虛度了。”蕭懷瑾笑著發出如此感慨。


    “是麽?”我一揚眉毛,轉頭問他“皇上可還記得?你曾答應過妾,與妾一起騎馬?”


    見他開口,正要回答。“駕——”我一揚馬鞭,超過了他,徑自往前跑去。


    任他的答案散落在風裏。


    不管他記不記得,這答案對如今的我來說,都已不再重要。記得也好,忘記也罷。我們總歸是不可能再重回舊時光。


    我騎著馬兒飛馳,將蕭懷瑾甩在身後。奔在無垠無際的草原上,我的身心仿佛都得到了解脫、解救。


    堅持回到草原,果然是最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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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很快便過去。


    當大兄他們的連綿成片的軍帳逐漸展現在我眼前時,我幾乎有流淚的衝動。


    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瞭望塔上的魯阿,我騎在馬上極力衝他招手。他亦於萬軍中發現了我,立刻以招手回應我。


    然後他就轉身從塔上跑下,邊跑邊喊“小公主回來啦!熤朝軍隊來啦!”


    緊接著,我就看見無數人從軍帳裏走出,那裏麵有太多太多熟悉的麵容。我催馬快跑,隻想趕緊回到我的族人之中去。


    可跑著跑著,我不但忘記了加速,甚至還勒緊了踏雪的韁繩。


    因為我看見了,有一個人正騎著馬,從那最後方、最高大的軍帳方向朝我疾奔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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