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蕭懷瑾沒回我們倆的帳篷,而是宿在了備用帳篷裏。


    第二日一早,他就去了最大的軍帳和大兄商議戰事。


    對我來說,這不是件壞事。現在北疆的大批軍隊就駐紮在十幾裏外和遼東交界的大漠中,戰爭一觸即發。


    蕭懷瑾此刻正需要全神貫注在戰局之上。


    他雖然生我的氣,但現在人在遼東。他也很清楚不論私下裏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明麵上還需得做出一副和睦模樣。


    處在這種情緒之中,他隻會把更多精力投入於戰事,而不會過多關注我。這樣反而方便了我活動。


    至於怎麽消除昨晚造成的隔閡,不在我首要考慮範圍之內。


    清蘊那邊還有一大推線團等著我幫她理清。


    可我一個人現在還不能起到太大作用,這兩天隻能先讓她和大兄自由發展發展,待戈赤回來了,再一步步推進。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阿爸。


    我騎上踏雪一路跑到阿爸的帳篷前,掀簾走進,有兩個巫醫正在帳內。


    她們穿著灰白色紗袍,帶著兜帽,額頭上繪著古樸黑色紋路。見了我,她們便將右手放在肩頭,頷首彎腰衝我行李,“小公主”。


    “阿爸他怎麽樣了?”我問。


    “王上他依舊處在昏迷之中。”年紀稍大一些的巫醫回道。


    “都這麽久了,還是一點醒轉跡象都沒有。除了等阿爸自己醒來,難道真的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麽?”


    她們搖搖頭“現在沒有大祭司的神力庇護,隻靠藥物醫治,想讓王上蘇醒……幾乎沒可能。”


    “大祭司,大祭司。”我看著帳外藍天,蹙了眉頭。


    “阿嬤這個曆來最強的大祭司已經不在了。等到長生天選出下一個大祭司,還不知是什麽時候……”我低聲喃喃。


    一直以來,長生天選大祭司的時間都不確定。


    或許下個月就能降下天象顯示,又或許一兩年之內都沒有異常天象出現。


    我還記得阿嬤告訴過我,長生天選出上下兩任大祭司最長一次的時間間隔,足有七年之久。


    七年。到那時候,阿爸恐怕早就……我不敢想。


    “小公主你說什麽?”她們沒聽清我呢喃話語,開口詢問。


    “沒有,沒什麽”我搖搖頭,將視線轉回阿爸身上。他身邊放著一個藥盒,裝得應該是藥引參湯。


    “把湯藥留下,你們就先下去吧。”


    “諾。”


    我揭開盒蓋、端出冷裏麵的藥碗、坐在榻上,一勺勺給阿爸喂藥。每一勺藥我都吹溫,放到阿爸唇邊,小心翼翼送他服下。


    饒是如此,還是撒了一點藥在阿爸唇邊。


    我從懷裏抽出帕子,細細擦拭阿爸嘴角。看著阿爸摻著星點白色的胡須,我輕輕笑開。


    “阿爸,你再不醒,胡子就長太長啦。小心翎兒像小時候一樣,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把你的胡須剪掉一截哦。”


    雖是在笑,我心裏卻很苦。


    記得在我出嫁前,阿爸的胡須還都是黑色的,怎麽不過一兩年,他就有了白須?


    明明在我心裏永遠山一般高大的阿爸,怎麽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在中原皇宮裏,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有朝一日重回草原,跑著撲到阿爸懷中的場景。可現在,連和他對話都成了奢侈。


    我握著他手的雙掌漸漸攥緊。


    北疆,都是北疆,該死的北疆。


    背信棄義不顧十年休戰合約的北疆,違背自然馴養狼群做軍隊的北疆,嗜血好戰小人作風的北疆……


    我眼底一點點湧動起波瀾——北疆一日不臣服,熤朝和遼東就一天不得安寧。


    想到熤朝,我腦中忽的又重新生出了一點希望。


    對!現在除了巫醫和大祭司,這裏還有熤朝的醫士,說不定他們能有辦法治好阿爸的病呢?!


    此次熤朝的隨軍醫師好多都是從禦醫院裏選出的,就是為了保障萬一蕭懷瑾出了什麽事,他能及時得到最好的救治。


    熤朝太醫的醫術我也曾見過。


    雖然他們沒有巫醫通鬼神的能力,但單論行醫用藥,他們不比巫醫差。


    而且現在,草原上最具占卜預言通鬼神之能的下一任大祭司,還不知何時才能出現。


    沒了大祭司的指引,巫醫就如群龍無首般,無法發揮出她們最大的能力。在這時候,說不定專攻醫藥的熤朝禦醫會比巫醫更有用。


    想到這點,我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就走出帳篷去牽踏雪。


    我知道,按理說這事我應該先去跟大兄商量商量。


    畢竟他現在還沒有完全信任熤朝中人,而且穆達爾王重傷昏迷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他現在還在和蕭懷瑾一起製定之後的作戰計劃。


    他身上肩負的擔子已經太重,我這個做小妹的,實在不願他太過分心乏術。


    這件事的風險,就由我承擔。


    我是草原的小公主,是阿爸最疼愛的小女兒。隻要是對阿爸有幫助,我就願意一試。


    一路趕至熤朝醫士的帳篷外,不等他們行禮寒暄,我拉著幾個麵熟的禦醫就上了馬。


    “皇後,您這是帶我們去哪?”幾個禦醫騎馬跟在我身後,都是不解神色。


    “帶你們去見穆達爾王。”沒有多做解釋,我帶著他們就又回到了阿爸那裏。


    幾個禦醫進了帳篷,看見躺在榻上的阿爸,麵麵相覷。


    阿爸重傷昏迷這件事,蕭懷瑾也並沒有讓人散播出去,所以禦醫們估計都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各位,這就是本宮的父親,草原的穆達爾王。”


    “如你們所見,他在之前一次與北疆的戰鬥中,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


    “今天冒然請你們過來,就是幫我父親診斷一番,看看他還有沒有蘇醒的機會。”


    “這……”他們互相對望,麵上皆是一派猶疑不決。“本宮知道,你們個個兒都是中原頂尖的醫士,也是本宮最後的希望。”


    我環視他們每個人,繼續說“醫者仁心,你們作為醫士模範,自然更是如此。”


    “放心,你們隻需要診治,其它的皆由本宮負責。”我衝他們一頷首,做了個準備行禮的姿勢“拜托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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